垂垂天晚,听得楼头起鼓,火甲巡更。捱至四更三点,行者见他们都不嗟叹,尽皆睡着,他暗想道:“师父该有这一夜监狱之灾,老孙不开口折辨,不使法力者,盖为此耳。现在四更将尽,灾将满矣,我须去办理办理,天明好出牢门。”你看他弄本领,将身小一小,脱出辖床,摇身一变,变做个蜢虫儿,从房檐瓦缝里飞出。见那星光月皎,恰是清和夜静之天,他认了方向,径飞向寇家门首,只见那街西下一家儿灯火敞亮。又飞近他门口看时,本来是个做豆腐的,见一个老头儿烧火,妈妈儿挤浆。
行者就钉在他材头上,咳嗽了一声,唬得那两个媳妇查手舞脚的往外跑,寇梁兄弟伏在地下不敢动,只叫:“爹爹!口乐!口乐!口乐!”那妈妈子胆小,把材头扑了一把道:“老员外,你活了?”
八戒道:“祸来了,祸来了!这是那放去的强盗,他取了兵器,又伙了些人,转过路来与我们斗杀也!”沙僧道:“二哥,那来的不是贼势。大哥,你细心观之。”行者悄悄的向沙僧道:“师父的灾星又到了,此必是官兵捕贼之意。”说不了,众兵卒至边前,撒开个圈子阵,把他师徒围住道:“好和尚,打劫了人家东西,还在这里扭捏哩!”一拥上前,先把唐僧抓上马来,用绳捆了,又把行者三人,也一齐捆了,穿上扛子,两个抬一个,赶着马,夺了担,径转府城。只见那:唐三藏,战战兢兢,滴泪难言。猪八戒,絮干脆叨,心中抱怨。沙和尚,囊突突,意下迟疑。孙行者,笑唏唏,要施手腕。众官兵攒拥扛抬,斯须间拿到城里,独自解上黄堂报导:“老爷,民快人等,捕获强盗来了。”那刺史端坐堂上,赏劳了民快,捡看了贼赃,当叫寇家领去,却将三藏等提近厅前,问道:“你这起和尚,口称是东土远来,向西天拜佛,却本来是些设法躧看门路,打家劫舍之贼!”三藏道:“大人容告:贫僧实不是贼,决不敢假,随身现有通关文牒可照。只因寇员娘家斋我等半月,情义深重,我等路遇强盗,夺转打劫寇家的财物,因归还寇家报恩,不期民快人等捉获,觉得是贼,实不是贼。望大人详察。”刺史道:“你这厮见官兵捕获,却巧舌报恩。既是路遇强盗,何不连他捉来,报官报恩?如何只是你四众!你看!寇梁递得失状,坐名告你,你还敢展挣?”三藏闻言,一似大海烹舟,魂飞魄丧,叫:“悟空,你何不上来折辨!”行者道:“有赃是实,折辨何为!”刺史道:“恰是啊!赃证现存,还敢狡赖?”
那贼浑然无知,不言不语。八戒道:“好的痴哑了!”行者笑道:“是老孙使个定身法定住也。”八戒道:“既定了身,未曾定口,如何连声也不做?“行者道:“师父请上马坐着。常言道,只要错拿,没有错放。兄弟,你们把贼都扳翻倒捆了,教他供一个供状,看他是个雏儿强盗,把式强盗。”沙僧道:“没绳索哩。”行者即拔下些毫毛,吹口仙气,变作三十条绳索,一齐动手,把贼扳翻,都四马攒蹄捆住,却又念念解咒,那伙贼垂垂复苏。
虽有几件布衣,虽有个引袋,俱不值钱,只见几层油纸包裹着一物,霞光焰焰,知是好物。抖开看时,但只见:奇妙明珠缀,希奇佛宝攒。盘龙铺绣结,飞凤锦沿边。众皆争看,又轰动本司狱官,走来喝道:“你们在此嚷甚的?”禁子们跪道:“老爹才子却提控,送下四个和尚,乃是大伙强盗。他见我们打了他几下,把这两个承担与我。我们翻开看时,见有此物,无可措置。若世人扯破分之,实在可惜;若独归一人,世人有利。幸老爹来,凭老爹做个劈着。”狱官见了,乃是一件法衣,又将别项衣服,并引袋儿通检看了,又翻开袋内关文一看,见有各国的宝印花押,道:“早是我来看呀!不然,你们都撞出事来了。这和尚不是强盗,切莫动他衣物,待明日太爷再审,方知端的。”众禁子听言,将承担还与他,还是包裹,交与狱官收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