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顿了一下,在门口愣住,拍门道:“老爷,我来了。”
他看江流此人:头戴玄色小厮边迭帽,身穿两边拢的对襟褂,也是玄色。脚下一双密密麻麻缝了千层底的黑布鞋。乍一看就是个浅显小厮,不招人眼的。可他把眼神放在江流对襟褂的腰间、摆子上,就笑了。
好家伙,跟拍到了铁板一样。
宝玉停下脚,转头。
快走两步赶上去,躬身道:“主子,有甚么需求的固然找我,茗烟是个好苗子,到底还是稚嫩的,我好教他。”
其三:贾代儒?他和贾代儒没见过面,恰好‘多少能帮他说句话’?这点就成心机了,难不成他不知不觉,还落了贾代儒的好?
宝玉暗惊,所谓吹毛断发,不过如此。
他问袭人:“我记得老先生是府里义学的,我没上过义学,跟他有甚么牵涉?”
宝玉点点头,叮咛袭人拿点银子给江流。江流推委掉了,先行走了一步。
他晓得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但也没有不能筹办的事情。只要知己知彼,不过一个笔迹的忽略,还不能把他吓到躲着贾政。
贾母院向来是热烈的,一应丫环、小厮在院子里下棋,服侍闹腾学话的鸟儿。可宝玉瞥见院子里一片清净,连画眉、喜鹊、八哥等鸟儿都连笼子一块挪走了,他们走过穿堂的时候,两边配房有人偷瞧,被他的眼神惊了,鹌鹑似的缩转头。
江流笑道:“都是内管事的小把戏。我本来是老爷的内管事,做外管事的不是别人,恰是那王善保前辈。我之前做内管事的时候,老爷一次也未曾用过我,厥后不知怎的,王善保开罪老爷遭了训,我就做这外管事,内管事倒是没人了。”
生员、秀才、举人、进士、学士……他暗自嘲笑。就算是那扑火的飞蛾,烛火又多少大了?就不怕飞蛾长成遮天大物,顺手把烛火掐灭了去?
拱起手,笑嘻嘻的道:“宝二爷,老爷传唤您呢。”
江流嘿嘿一笑,抽出系着的腰带,摆布一捋,内里的布条就捋到两边,本来是个夹套。宝玉瞥见内里是磨成粗砂水纹的皮子,两边紧扣,中间是个玄色金属质感的双排扣。
想了想,又道:“总归也没个大碍。别看老爷对您狠着,内心还在乎得很。贾代儒贾老先生也在房里,多少能帮您说句话。”
宝玉走进院子,只见华灯初上,两个小厮模样的从服侍的小屋舍走出来,一个拿着长长的杆子,挂着布,沁着油,另一个也是拿长长的杆子,上面别着勾。
健壮,有力量。是男人的,谁不想做个强健的?
他开文山是功德,为甚么表情不好?宝玉想了半晌,念及大周刑律里的一条,俄然笑了――贾政也是个护里子的,家里的事,不肯意在外边闹。
江流的眼睛闪了闪,道:“主子谬赞了,王前辈是府里的故乡人了,江流一介小厮,哪敢跟人家比?”不知不觉换了称呼,看屋里都是宝玉贴身的,抬高了声音道:“主子要谨慎了,老爷返来神采就不好,听到您开文山的事情又纠结起来。江流不好说,您自个谨慎就是。”
袭人扯宝玉,咬耳朵道:“他是老爷房外的小厮,别看他不得宠,倒是个管外事的。”
其一:虎毒不食子,贾政再如何短长,到底是小宝玉的亲爹;
“主子,您见笑了。”江流在梦坡斋外院的门口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