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三岁年纪,通透至此,已不是“早慧”二字所能描述。
渔舟微怔,考虑着该如何开口。
宣竹神情迷蒙地摇了点头,狭长的眸子眨了又眨,逐步驱走忪懞,逐步规复腐败,哑着嗓音道:“甚么时候了?”
渔舟看了看面前暮色沉沉的少年,伸手揉了揉他肩上的青丝,轻声道:“别怕,有我陪着。好好养病,别胡思乱想。犯病,又不是缺胳膊断腿,不过是每月多喝点药,多画几幅美人图罢了,至于摆出如许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麽?”
在当代,向来痨病十无一痊,俱言肺有痨虫,医药莫加,何能疗愈。渔舟又怕他轻信了传言,生无可恋,因而耐烦掰开揉碎了跟他细说痨病。
“我要听实话!”他厉声道,锋利的目光紧舒展住渔舟,不答应本身错过她的任何一丝窜改。
“子时刚过。”渔舟碰了碰碗沿,试了试温度,舀了一勺黑乎乎的药汁递到他唇边,“来,张嘴,先把药喝了吧!”
渔舟只是微微一怔,立即回神再次言谢。
药已煎好,渔舟正端着药坐在榻边搅拌散热,见他醒来,仓猝将药放在一旁,倾身扶他坐起,轻声道:“感受如何?好点没?另有,饿麽?”
渔舟温声道:“前几日凌晨,听你读《孟子》,此中好似有如许几句‘舜发于畎亩当中,傅说举于版筑当中,胶鬲举于鱼盐当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以是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我虽不懂是甚么意义,但依这字面来讲,你将来大抵是大有作为的。”
渔舟眸光微闪,按捺住揉他脑袋的打动,抬手将药汁喂入他嘴里。
而此时的竹大少呢,也会放下常日一本端庄的模样,抽出她手中的话本,虽是一脸嫌弃,但仍然不会错过每一个故事。
“痨病。”渔舟极其安静地说道,神采安静得一如在说本日的气候如何,可那拥着少年的手几不成见的颤抖还是泄漏了她的心境。
宣竹渐渐地从她怀中抬起脑袋,眸子红肿,如吃惊后的小兔。
才子才子的话本中最不乏的便是花前月下,耳鬓厮磨,巫山云雨的桥段,其活泼形象程度令人发指。饶是冷心冷情的竹大少也有被撩 拨得不能自已,心悦之人在侧,又岂能心如止水呢?幸而竹大少一贯克己复礼,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常常浅尝辄止。
“倒是果然有几分意义。”茯苓先买卖味不明隧道,渐渐地捋着髯毛,“老夫虽不能根治痨病,但是缓个三五年的本领还是有的。方剂中有几味药,虽不是有市无价,却也极难寻觅。”
渔舟暗自松了一口气,起家欲端碗。
“渔舟,我若去了,你……你不准嫁给王大牛!”宣竹忽而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泪盈于眶,眸光潋滟。
翌日凌晨,雪势稍减,渔舟三人拜别,屋中留美人图一张。
宣竹将信将疑,但还是不肯放手。
“茯苓先生如何说?”宣竹低声问道。
一时之间,两人俱是无言,只闻声勺子偶尔磕碰到碗沿的声音,遥闻窗外大雪压枝三两声。
他抿了抿毫无赤色的薄唇,抬首微启,不经意间暴露白净精美的锁骨,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话一出口,懊悔交集,堵塞般的疼痛一阵接一阵,脑海中一道声音不断地拷问着他:“宣竹,你舍得分开她麽?舍得麽?你如何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