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年鹧鸪山的杜鹃开得格外当真,一丛丛,一簇簇,枝枝坠锦,朵朵流霞,千姿百态,姹紫嫣红,开满了一山又一山,坠满了一坡又一坡,漫山遍野的灼灼芳华,似瑰丽的彩带飞舞在青山深谷当中,又如烂漫的花海。山顶另有雪堆,姹紫嫣红的杜鹃花衬着尚未溶解的皑皑白雪,红的似火,粉的如玉,仿佛瑶池。
“说人话。”褚进毫不包涵面。
天气未晓,凌云亭已被两位锦衣玉带的年青公子带着主子占有了。一袭冰蓝,左手戴个汉玉戒指。一袭玄黑,右手持折扇,俱是脸孔俊美,萧洒娴雅。临时不去说二人代价不菲的玉佩发簪,也不去说他们的恢弘气度,仅仅是石桌上的小几、香盒、酒槲、茗碗乃至痰盒都精美非常。
朝阳从山头冉冉升起,绽放出万丈光芒。风起群岚,缭绕山间的晨雾垂垂消逝,凤鸣径垂垂清楚,游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热烈与喧哗也由远而近。
“这不是来看望你这个故交麽?”
“寻人?寻到了?就是阿谁茯苓先生?”褚进道,“啧,甚么人嫌银子烫手了敢劳你台端护送至宣阳?”
钟若瑜自嘲道:“我碰到的都是些甚么人哪,全都是固执的榆木疙瘩,西门先生是,你是,表哥也是。”
“姨母的病又重了,太医说芥蒂还须心药医。这些年,他又何尝不自责呢?我与先生离京时,他正筹办出发去金陵。”钟若瑜年青脸上覆盖着浓厚的哀痛,“他每一次都是满怀但愿地离京,每一次返来都是醉得不省人事,真令人痛心不已。”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身后自当长眠,生前何必久睡?”钟若瑜嬉皮笑容地应道。
“老先生还是不肯收徒麽?”褚进问道。
山顶是凌云亭,八角挂满了铜铃,风一吹便叮叮铛铛地响个不断,如奏着一只欢畅的乐曲。凌云亭往下是悠长的凤鸣径,望之蔚但是深秀,左边层峦叠嶂,怪石嶙峋,右边五步一亭,十步一阁,清流激湍蜿蜒回旋,引觉得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游学一门始创于孔贤人,座下七十二贤人,身通六艺。远的不说也罢,先帝期间的清闲王挂三国相印,环球闻名,国士无双。老先生年青时也‘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只可惜天妒英才……”
“褚氏出了个贵妃,另有个丞相,盛极而衰也指日可待。”褚进嘲笑道。
“话说,大家都知钟离公子有利不起早,这宣阳城你未免来得太勤了吧?”褚进猜疑道。
文人慎独,在大庭广众之下极重仪态,不会等闲大声鼓噪,但总有矗立独行之辈怕别人健忘了本身的存在。
“老先生一代鸿儒,却老景苦楚,令人扼腕感喟。这些年,倒真是多亏了你的拂照。”褚进亦叹道。
“你说得轻巧,西门先生的前车之鉴,退之岂敢小瞧女人?”
“即便有我银钱上的布施,子孙不肖,老先生又岂能真正高兴?再说了,作为老先生的记名弟子,做这些也是我该当的。”钟若瑜苦笑道。
与他同业的书童倒是平常,身量尚未长开,端倪清秀,一身平常的青布衫,除却那双格外敞亮的眼睛,不管是边幅还是打扮皆乏善可陈。他手中提着一个翠竹编织的花篮,倒是有几分雅趣,篮子里放着笔墨纸砚、食盒以及几枝杜鹃,花瓣上还流淌着圆 润的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