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重新接过写好的承担皮,问先生代价,楚羿却摆摆手算了。
呀呀正学语,倏忽要结婚。
忽闻他提及称呼一事,语气中似还带着几分怨嗔,楚羿沉吟半晌,淡淡道:“飞白愚莽……不懂朝堂上的事,只是听别人如许称呼,便也跟着做了。”言罢,还状似偶然地瞥了眼立于不远处服侍的家仆李贵。
相距五步之遥,一声恭恭敬敬的“李大人”,蓝衣公子挑眉看着楚先生弯下的脊背,本来飞扬的神采蓦地便落空了几分色彩。
“某年某月某日,不孝男某某。谨以清酌时馐,至祭于显考某某府君之灵前。吊之以文曰:呜呼,痛维吾父,偶尔微恙,一病亡身。嗟余不孝,祸延严君。号天泣血,泪洒沾土……胡天弃我,一别吾分。魂游冥府,百喊不闻。瞻望不及,音容莫亲。哭断肝肠,情何故伸。兹当祭奠,聊表孝心。化悲为俭,化痛为勤。担当遗志,立室立品。先父地府有灵,来尝来品,呜呼哀哉!尚飨!”
苏玨俄然感到有些惶恐,不敢再细想下去。
“都是些琐事罢了……白叟家,这回要写点甚么?”楚羿避重就轻,客气地扣问着面前的老者。
“唉,刚从南纸店买了几个承担皮返来,这不是快清了然嘛,想劳烦先生替老朽写几个亡人名讳。这全部九霄镇啊,就数先生的字最好,老祖宗们见了也欢畅。”
“蒙大人厚爱。”楚先生一躬到地。
楚羿恭敬地接过那用白纸糊的大口袋,一一问过先人名讳,慎而重之地下了笔。
蓝衣公子面色愉悦,亲身为先生布菜不说,凡是鱼虾鲜货,还细心地挑了刺剥去壳再送到楚羿面前。如此殷切殷勤,倒叫一旁看着的苏玨模糊有种“无事殷勤,非奸即盗”的感受。
侬家添后嗣,令媛新临门。
连苏玨都忍不住赞叹,真是好一个翩翩乱世佳公子。
谢过店东,楚羿取出白纸铺于桌面,研墨提笔,唰唰点点写下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代写文书。
就如许三文,两文的进账,偶尔再做做白工,至晌午过后,翻开荷包数数,已有四十几枚铜钱。
那公子手持折扇,一身藏蓝色长衫,上绣缠枝纹饰,谦谦而立,淡雅如风。但见他含笑望向楚羿,眼中熠熠神采,仿若星子入眸。
“羿……”
此酒莫豪饮,细品父母恩。
“李大人画工了得,惟妙惟肖。”楚羿出声,不吝歌颂之词。
“但愿借飞白兄吉言。只是陛下心机,岂是我等布衣百姓能够私行测度的?罢了,不谈这些,煞风景的很,飞白且随我来看一件东西。”
“飞白可喜好?”
蓝衣公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畴昔,视野落在李贵身上,似笑非笑道:“不错,跟在我身边的这些人,时候长了,总有记性大的。看来李某是该时候提示着些,毕竟这‘大人’二字可不是随便叫的。”
“陈年佳酿,岂是这般糟蹋的?何况空肚喝酒伤身。来,先尝尝这个吧。”
楚羿心对劲足,收了笔墨纸砚,又向书画店偿还了长桌板凳,施施然拜别。
苏玨终究恍然大悟。
口中的牛肉还未咽下,盘中又多了一筷子白嫩嫩的鱼肉,楚先生的眉心终究皱成了“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