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贵的是,父亲将棋子交于他手中之时,竟没正言厉色地警告他莫要玩物丧志,只是摆摆手由他去了。
若现在再有人跳出来讲此屋内无鬼,那才是真正自欺欺人。
棋子无人差遣,犹主动了两次,天底下再没有这般的偶合。
几近献宝似的,家里那些奇怪玩意儿都被苏玨拿出来矫饰了个遍,换来的也只不过是那少年不甚在乎的一瞥罢了。
“真的是你……竟真的是你……”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当时,棋方行至中盘。
苏玨抚着棋子的指尖一颤,似被楚羿的声音所染,现在再想起水底的十年工夫,竟感觉难受起来。
那泪痕无端灼得民气焦,亦叫人惶恐。
苏玨内心憋着股火,手执黑子,毫不包涵的杀将开去。
……
但是数日下来,少年还是是一副无甚所谓的模样,亦不知其是否将他所讲都记在内心。
他就那样闭着眼,悄悄地坐着,跟着日头西落,那垂垂隐于黑暗中的面庞好似会跟下落日一同沉下去。
“苏玨。”
苏玨难掩心慌,挣扎再三,方才不安闲地伸脱手去。怎料一时未能节制力道,竟将黑子堪堪停在棋盘边沿。
苏玨一时揣摩不明白,忽听得身后床上一阵窸窣。
苏玨一阵心惊,昂首去看少年。
楚羿怔怔地,双手抚上棋盘,讷讷地反复着。
……
或许,或许是因为楚羿的脸吧。
那少年垂眸无声,指下白子乍看混乱无章,实际倒是诡异多变,步步为营。少年动手稳,准,狠,守势凌厉。当苏玨终究反应过来之时,黑子早已被杀得丢盔卸甲,再无回天之力。
“我……”先生一时语塞,一顿,又是几番考虑:“我偶然束缚于你。这人间既有束魂之法,亦必有法解之。你信我,此事因我而起,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我对道家方士之术知之甚少,若要寻得处理之法,怕是要花上些工夫。不知你……不知你可还愿在我身边待上些时候?”
他想不清本身为何会去推那棋子。
因而苏玨感觉本身不但脸上,就连浑身高低,亦跟着烧了起来。
先生语罢,便再无声气,似是睡了。
但是好景不长,没过量久,父亲便大病了一场。整日里浑浑噩噩,忽冷忽热,神态不清。
苏玨怔愣地垂下头去,目光不觉呆滞于棋盘上静卧的玛瑙棋子,心神一阵恍忽,竟模糊忆起些原觉得早已忘怀了的陈年旧事。
怔怔看着稳据棋盘中心的白棋,苏玨一阵错愕,随即又是郁愤,感觉这些天同他讲的那些都白说了,竟连最根基的残局占角都没听进。
人鬼殊途,阴阳两隔,若适应天道便不该有所交集。即便现在身不由己,也应本本分分,不再节外生枝。
但是楚羿看不见苏玨,亦不知其所想,只是见面前棋子久久未动,内心便惴惴地着了慌,忙对着棋盘解释道:“缚你神魂,并非我成心为之,倒是不该……你气我也是应当……若不是那人相告,我竟不知你这些日子便一向在我身边,若——”
不知怎的,苏玨俄然忆起本身那疯颠的老父。那日,他便也是这般一脸惊骇地指着本身喊“鬼”,一声又一声。慞惶失态,浑身泣涕,狼狈不堪。
时候仿若停滞,悄悄地,不知过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