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话又说返来,这楚先生家里一穷二白,房上通风不说,就连碗筷也凑不成套。光长得都雅有甚么用?又不能拿来当饭吃。巧梅配他,那也是委曲了女人。
将如此大不敬之言行脱口而出,李尧脸上亦未见半分惶恐之色,反而一心只惦记取本已近在天涯的楚羿。
“让你五子如何?”
先生喜怒不形于色,声音不见微澜,只是那推着棋子的指尖却不似昔日妥当,乃至于棋子磕在棋盘上,竟咯咯地收回纤细的震颤声。
楚羿又缓缓抬起手来,将白子一枚一枚地捡下棋盘:“昨日他于落瓦之下救我,于情,于理,我皆不能弃之不顾。何况,我视其为厚交,总要见他安然,才气放心。”
那陈旧的木门于一刹时隔绝了外界喧闹,先生靠在门旁,沉寂的脸上看不出苦衷。
晨风轻描淡写地将那纸张趁机卷起,转刹时,便吹落进了不着名的角落。
“爷!如何了?如何了这是?”听到屋内声响,本来在内里候着的李贵仓猝排闼出去。
眼神飘忽之际,不经意瞥见楚羿一张薄唇轻抿,一时恍忽,面前便仿佛又见了那二人唇齿相抵,耳鬓厮磨,体内竟又是一阵气血翻滚。
苏玨模糊感觉楚羿仿佛是活力了,只是那人常日里木讷惯了,面上鲜有忧色不说,就连不悦,也甚少挂在脸上。心机深沉,因而便更加的难猜。
王婶并未操心掩蔽,这东一眼西一眼的扫过先生,来意昭昭。
苏玨一见是她,心下便已有几分了然。
李贵仍蹲在地上清算残骸,内心砰砰地,手掌不谨慎被锋利处割破,血流不已,可恐怕惹得主子不悦,便只得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忍着。
白子被尽数收于棋笥当中,纵横道交叉之间,唯剩孤零零一枚黑子。
他下笔时断念铁意,只是现在盯着楚羿鹄立不动的背影,反而莫名地心虚起来。
内心“格登”一下,见楚羿独自出了阁房,苏玨怔怔望着那扇陈旧木门,单独置身空室,心中竟模糊升起一丝无措。
临河村统共多大的地界,楚先生家道又有几人不知?王婶之意,也不过尽媒人之责,逛逛过场。
苏玨未动。
苏玨看向一旁正一手拿着棋谱,一手执子的楚羿,心想着究竟有几日未曾今先人嘴里闻声“苏玨”这二字了?
王婶,村里驰名的媒婆。
这么一想,王婶便感觉此事十有□□是成了。
先生年方多少,何时生辰,本籍那边,远房可另有亲戚……
如果换成她是先生,有这么一桩婚事找上门来,那就比如天上掉馅饼,巴不得点头承诺呢,那里还会踌躇?
一匹高头骏马拉着装潢巧致的车舆行走于阡陌,李家的马车尚未驶入临河村内,便已引得田间很多人抻长了脖子张望。
“七子?”
“噤声!碎了便碎了,去城东淘个差未几的换上!既知是御赐之物,还如此大喊小叫,莫不是恐怕别人不晓得么?!”
只是前脚送走张三,后脚便又跟来李四,如此轮番上阵,直至闭门谢客,才算安生。
供人消遣的小玩意儿?
果不其然,未等楚羿出口相请,王婶便已一脚跨进门内,边对着这陋室高低摆布地打量,边随口东来西扯地话着家常。
一对三寸弓足正抵着先生家缺了半边的门槛,门外来人一见了先生,便将满脸褶子笑成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