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醒来,嗅到枕边披收回一阵又一阵幽幽的梅兰花香。爹喜好腊梅兰花,种了好几个种类。她嗅到的仿佛是墨兰。墨兰香气淡雅,浸入心脾,让人耳目一新。这时,四哥身上那股汗味也毫不客气地扑鼻而来。小时候,四哥喜好背着她乱跑,出了汗,就是这个味儿。兰儿决定,她今后再也不捉四哥和戴教员的奸了,也不跟他们在古镇上读新式书院了。她要到长沙去。长沙有更好的新式书院呢!如许决定了,兰儿便翻身爬起来回家。床是几块杉木板胡乱搭成的,兰儿一爬起来,床便咯吱咯吱响。四哥说:“这么快就醒啦?”兰儿看到,床边有张矮矮小小的方桌,桌上有盏小菜油灯。豆大的灯光下,四哥和戴教员在膝抵膝头见面地看书。兰儿不说话,穿了绣花布鞋,就要出门。四哥说:“咦,这黑咕隆咚的,你要上哪?”
四哥说:“哎哎,忘了问你,刚才你来干吗呢?”
莲姐不幸巴巴的模样,让兰儿痛苦万分。她很想说,莲姐你怕啥呢,四哥能如许做,你为甚么不能?可这话如何说得出口?兰儿揽过莲姐,悄悄抚着她的背,就像她小时候她受了欺负;莲姐抱着她,抚她的背一样,内心的气,垂垂理顺了……
出了门,兰儿想,戴教员问她看到甚么时,她的浅笑,真都雅!四哥和戴教员的事不能说给莲姐听,看着莲姐每天盼望四哥回家的眼神,兰儿的心就像被剐一样难受。她干脆眼不见为净,到长沙读书。这一去就是五年。--兰儿拿脱手绢,替莲姐擦了擦眼角,便摸索道:“莲姐,四哥他……”“他挺好。”莲姐拿出一块乌黑的手绢,渐渐摊开,安静地说:“前几天,你四哥去上海买讲授仪器,趁便给人买的,标致吧?”兰儿看到,手绢上绣有一只贴水而飞的鹭鸶,在鹭鸶两边,有几根随风摇摆的芦苇和荷花。“标致。”兰儿说毕,一阵心伤,从速把头转畴昔。她不肯让莲姐看到她那不争气的眼泪簌簌而下……莲姐把手搭在兰儿背上,说:“转过甚来。”兰儿一甩背,不转。莲姐双手搭畴昔,用力把兰儿扳转过来,笑吟吟地说:“我早想通了,也风俗了。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又想不通了。一想不通,去剥你四哥的皮来吃,你可别怪我啊。”
“回家!”兰儿生硬地答复道。“你看看,你看看,天这么黑,你不怕狼和山上老虫(本地人叫老虎为大虫)把你叼了去?”四哥说。“不怕!”“不怕?那你不怕鬼呀?”
“娘包了饺子,叫我送来给你……”兰儿本想说“你们”,话到嘴边,硬是把“们”字咽了归去。“那饺子呢?”“我也不晓得。大抵睡着了,被野狗偷了去。”文仲笑了。兰儿看到,一向不说话的戴教员,也扑扇着长长的睫毛笑了。
“不消。”兰儿一把夺过四哥手中的风灯,迈步就往门外走。
兰儿咯咯笑:“哎,阿谁陈玉昆如何一待这么多年,赖着不走了呀?”“如何是赖着?人家几次说要走了,二哥硬是不让。哎呀,我看呀,不要说二哥和他好得快同穿一条裤子了,就是我们家的缫丝厂也离不开他呀。”莲姐喜形于色,滚滚不断道:“他很会管事,让缫丝厂赚了大钱呢!不过呀,我看他也是二哥给他的薪水高才不走。要不然呀,他回了几次上海,还不是又返来了。”“哦--”兰儿点点头,如有所思道:“此人别的可好?”“饭桌上常说新名词,平时却沉默寡言。特别上见了我们女人,正眼都不看一看。哎,笑甚么,真是如许。不信呀,你归去看看,就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