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烈三人也不言语,只细细品那面茶。过了一时,那三个客人都拜别了,妇人又清算了桌碗,才回到熊烈桌旁。见三人碗中面茶都已见底,也不说话,拿起三人碗便去了。
他此次出巡秦凤,永兴存粮之事并未详查,心中没有成算,只得待回都以后,再详细检察永兴近几年赋税去处了。心中想着,口中道:“朝廷这些事,哪是我等平常百姓能晓得的。然百姓痛苦,朝廷官员却不闻不问,这便是府县官员的罪恶了。”
熊烈道:“段府君言重了,下官冒昧来拜,府君见恕才是。”
熊烈道:“大嫂当真利落,那便多谢了。”
三人走在街上,熊烈满脸阴翳,郁郁不乐,包乙、李大郎也不敢说话,只跟在熊烈身后。
妇人道:“我只知这位太守姓段,官声如何却不晓得。这太守等闲不管我等小民之事,小妇人如何能知?只是这陕州太守与我们陕县县令同在这陕州城内,这等大事他能不晓得?再说以民告官,不说先要挨一百板子,那里是我等平常百姓敢为的事?何况自古官官相护,百姓纵去告了,又能有甚么好果子吃?”
熊烈心中策画,如果陕州存粮已尽,官府这般做法也无可厚非,但加征民粮也该以钱相补。何况朝廷为雄师被服每件拨钱五百文,这陕州竟以税粮相抵,这清楚是贪墨了。
李大郎与包乙对视一眼,只得去了。未几时,李大郎雇来一顶二人抬小轿,熊烈整整衣帽,哈腰进轿,包乙、李大郎二人陪侍在轿旁,那顶小轿悄悄滑起,缓缓向前行去。
熊烈三人是从陕州南城入城,吃住皆在南城,那太守衙门倒是在陕州北城,相距甚远,肩舆直走了多数个时候方到。
熊烈笑道:“大嫂眼力不差,我确是读书人,只因考了几次都不得中,这才转而经商,不过赚些钱糊口罢了。”
妇人又道:“转过年来,官府却又说官军要出兵陇右,要加征税粮,年前以筹相抵的税粮也要补齐,待战事完后才气减免。官府既出了布告,便每日挨家挨户催逼缴粮。幸而小妇人家为这个小店留了些许麦子,无法之下只得缴了上去,家中粮少,便少卖些面茶也就罢了。但有那一等人家,家中存粮本就未几,官府催逼的紧,便只得变卖家什四周买粮上缴。这一来,粮价可不就涨了上来了么。”
熊烈点了点头,这事与昨日那店伙所说普通无二,贰心中已是信了九分了。
李大郎与包乙皆是一愣,李大郎道:“官人,去太守衙门做甚么?”
包乙又是微微一礼,赔笑道:“我家官人是御史台监察御史熊御史,特来拜见贵府府君,这是我家官人名帖,烦请大哥通禀一二。”说罢将手中名帖双手呈上。
妇人道:“客长说的极是。这些父母官只晓得自家大鱼大肉,却不知多少百姓人家已无米下锅,卖儿卖女。他们不管苍存亡活,只盼望天子老子能好生整治他们,再给我陕县派来一个彼苍做父母官了。”
熊烈料是陕州府太守段圭,忙深施一礼道:“下官熊烈拜见段太守。”
熊烈道:“我几个昨日到这陕州,却不想吃酒用饭都要多破钞很多,我等整日在外驰驱,赚些钱也颇不易,是以心中有些怨怼。据大嫂说,此事还与这陕县县令相干,这倒是为何?”
肩舆缓缓停下,包乙打起轿帘,熊烈下了轿来,昂首便见一座三间开大门耸峙面前。门前两只石狮子威武狰狞,门上挂着四个灯笼,上书“陕州府衙”四字,六个兵丁左手按刀,在石阶上笔挺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