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油坊门男人们抽一块钱的白奔马,在城里打工的抽六块钱的阿诗玛,就连六爷,也不抽旱烟了,如果不是刘麦秆,旱烟在油坊门就绝种了。
刘麦秆一看桌上有肉有酒,眼睛一下就放出贼亮的光,他坐了下来,一把抓起酒瓶,大发感慨:有些日子没喝酒了。
刘麦秆大言不惭地说:“我只喜好这个味,过瘾!”
刘麦秆呢,出外去打工,技术含量高的活干不了,那就从最根基的干起,在修建工地上搬砖头、筛沙子、打混凝土,每天也有十块钱,一个月三百,一年两三千,很多了。
在刘麦秆家半年,陈乃香没有添置一件金饰、一件衣服;强强没有吃过一次零食、买过一件玩具;饭桌上的菜越来越少,几个月闻不见肉味。
陈乃香冷嘲热讽:“狗只喜好吃屎。”
让他锄草吧,他地头上还拼集,到地中间,就裆里夹着锄头,走马观花,到头来,稀少的禾苗,在茁壮稠密的野草里艰巨地喘气。
刘麦秆为了让室内温度降低,不竭地往炕洞里塞柴,终究有一天早晨,炕洞里的柴太多了,烧着了炕席、褥子和被子,仓猝当中,陈乃香和刘麦秆几桶水浇灭了火,看着院子里堆放的、烧得乌黑狼籍的被褥,望着天空飘洒的雪花,站在屋檐下瑟瑟颤栗的陈乃香,流下了痛心的泪水。
年底了,家家都忙着购置年货,在外打工的人也连续回家了,他们不但带回大笔的钱,还带回时髦的产品和希奇古怪的见闻。
看着眼皮沉重,又是打呵欠又是抹鼻涕的刘麦秆,陈乃香满腔热忱被冷水浇灭了,面前这个男人,的确就是一坨屎、一根扶不直的绳索、一块糊不上墙的泥巴,她真是瞎了眼,如何会看上这类人?
目标的实现,需求钱,钱从那里来?天上不会掉馅饼,祖上也没栽下摇钱树、传下聚宝盆,得去赚。
刘麦秆觉得陈乃香在开打趣,但看她滴水成冰的脸,他不啃声了。
陈乃香充满豪情的演说,并没有打动刘麦秆,钱哪有好赚的?做买卖亏蚀,包工程被骗,修建工地被骗小工,每天要晒十二个小时的太阳,还要被工头怒斥唾骂,吃的猪狗食,睡的青石板,他哪能受得了这个罪?
村庄里一下变得热烈起来,宰羊杀猪,一会这家抱回一台大彩电,一会那家拉回一台洗衣机;有的人家还买了电冰箱、录相机、摩托车,热烈是有钱人的热烈,与刘麦秆家无关。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民气,陈乃香和刘麦秆搭伙过日子,不到半年,就伤透了心,此人除了巧嘴滑舌,一无是处,银样镴枪头,中看不顶用。
经历了两个男人的陈乃香,这才明白,两口儿居家过日子,得靠一双有力量的臂膀,一副能担负的肩头,而刘麦秆要啥没啥。
陈乃香给刘麦秆打气泄气:“咱年纪悄悄的,不缺胳膊很多腿,只要勤奋肯干,必然会过上好日子的。”
陈乃香把身上的几十块钱留给了刘麦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街巷,踏上了去刘坪的小道。
刘麦秆委曲地说:“是媳妇种的,我哪管这事?”
家里没一根牛毛驴毛,耕地、拉车、碾场时,满村庄去借,问店主跑西家,碰一鼻头灰,最后还是用陈背篓家的牲口。
陈乃香说:“我本年回刘坪过年。”
看着刘麦秆的馋相,陈乃香俄然有点不幸他,进了腊月门,油坊门哪家的饭桌上不是摆满了鸡鸭鱼肉?如果不是她的私房钱,这个饭桌上就只要萝卜白菜加土豆,寒酸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