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文若每日白日在山坳间放牛,夜里来动湖边喂着鱼崽,这自给自足的日子太久了,文若单独一人已经忙不过来,为此,陈文若没少恳求卓雅帮手,可卓雅倒是不承情,受气似的躲着文若,整日围着几只金丝猴嬉闹,时不时跑到山上,偶然持续几日都看不见影子。
文若用木勺挽起鱼汤盛放碗中,并未直接作答,低头道:“此处官路悠远,边疆烽火没法涉及,虽是萧瑟瘠薄之地,但也可贵清寂落拓,且此地距长安近,距川西吐蕃也不远,今后卓妹如果想家,或是驰念唐生兄长,随时能够出发解缆,不需旬日,便可达到。”
说着,文若抿下口鱼汤,只觉舌根绵软,口中芳香,连连点头道:“不对,不是花瓣,是玫瑰花酒。这倒怪了,烹鱼分歧烹制其他活物,事前没法用酒水麻醉,就算将鱼肉泡在酒坛中,这肉里起码会残留些味道,你这鱼汤,怪就怪在鱼肉里没有半点酒味儿,可这汤里倒是色香味儿俱全。”文若抬开端,放下木勺,猎奇道:“贤妹是如何做到的,还就教我?”
文若双手托起木杯,饮下热茶,道:“现在你我注籍入户,向官府批购种子,朝廷虽有蠲省劝农之政,三年内税钱减半。陇右山地瘠薄,如果第四年庄地还是颗粒无收,我也只好将你那些扬州土产悉数交纳上去。”
“我爹夺目沉稳,心细如发,勤于政务,八面贯穿,为官二十年,立于不败之地,可我就不可,眼妙手低,话中带锋,更不善寒暄,要说性子,我觉着更像娘一些。”文若面色如冰,整张脸都沉在被山峦遮挡的暗影中,一阵山风袭过,文若额头上涣散的几滴汗水也被吹得乱窜。
“漂亮?”文若双眉舒展,老气横秋道:“贤妹但是献媚奉迎过我,我劝贤妹还是省些心机,少饮些酒,免得夜里梦话,人事不省,再来砸我屋门。”
“那伯母必然是个大美人。”
二人借用《诗经》,各抒心境。文若这句‘秩秩斯干,幽幽南山’说得极其含蓄,大要只道是田间风景秀美,溪涧山川清幽,并无其他企图,实际上,文若单借这两句诗,已将此时现在沉甸安好的欢愉心境透露无遗。文若向来以清雅超然自夸,言语至此,对卓雅的爱好自是无需再说。卓雅生在王室,母亲金城公主自幼教她熟读《诗经》,她自知文若气轩如云,心净如雪,等闲不会松口夸人。卓雅听过文若吟唱这两句《诗经》,遐想面前美景,瞬时贯穿文若深意,心中如饮蜜糖,不假思考便以‘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照应,如此纯情应物妙语,被卓雅这般轻松欢愉说出口来,不由让文若大为赞美。
文若大要不说,内心暗自担忧,阴阳怪气道:“敢问贤妹欲有何为啊?”
卓雅平时好动多事,也爱跟文若辩论,但她终归是两国王室的公主出身,耍起性子来,不像平常百姓家女人那般自屈尊卑,胡搅蛮缠,如果将她逼急了,她宁肯直抒胸臆,也毫不藏掖愿意,七分倔强当中更有三分傲气,这也是文若最赏识卓雅之处。可这刻不知怎地,卓雅一改昔日脾气,神采扭捏,指甲狠狠掐着文若胳膊,燥红着脸,就是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贤妹如果无事,明日陪我一起下田。”文若口气坚固说着,双眉挑开,放下书卷,迟疑道:“再过几月就是秋收,我从没种过粟稻,不知本年收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