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樊城门外鬼气重如大雪铺天盖地,唯独她好似一尊观安闲菩萨,超度众生。
她头顶剔尽三万三千烦恼丝。
“万鬼出城。”
手心是汗的姜泥低头嗯了一声。
鱼台一柱撑起十年半壁。
垂钓台中,天符燃烧成灰。
世子殿下昂首看不到楼中人,楼中人却可低头瞥见徐凤年。
徐凤年青轻说道:“甲士知必死,守城士卒战至最后最后一人,无人独活。这便是春秋国战,这些悲剧是上阴学宫唇枪舌剑之辈没法设想的。襄樊雄城,城高十八丈六尺,底宽九丈,城墙长达十一里,基座全花岗岩和石灰岩条石砌成,墙面由三州特质的巨砖砌成,每一块砖头的砖侧皆印有制造地、监造人和造砖人的姓名,砌砖时,裂缝中灌溉糯米汁与高粱汁以及石灰与桐油异化的夹浆,更有蒸土筑城,卖力襄樊造城工程的将作大匠持无益锥,若锥入一寸,即杀造城人而并筑之,故而坚密如铁,当时史家莫不称作残暴刻暴。”
天符在摇摆。
穿戴一袭乌黑僧衣,手腕上以一条白蛇当绳咬住一枚白壶。
徐凤年眯起眼睛,瞥见城门中走出一名奇特女子。
徐凤年持续前行,“攻城先要跨河越壕。继而接城,接下来才是最惨烈的攀城,攀城别号蚁附,你望一望那城头,能够设想千百人于云梯上顶着箭矢巨石滚木火油攀附而上的场景,城内和尚便是在这场战役中发明出了降魔杵,牛鼻子老道则缔造出一触肌肤则腐败的行炉金液。攀城以后巷战,襄樊当时会聚了多量江湖草泽与绿林豪杰,誓死要替中原三国守下这腰膂重镇,可谓同仇敌忾,巷战之前便在城头短兵相接中无数次击退北凉军,若非他们,襄樊无需十年破城,三年便充足。世人只知北凉军马战冠绝天下,却不知步战攻城并不差,春秋国战中一向摧枯拉朽,唯独到了襄樊,精锐折损大半,此中就有三百名精于钻地的穴师,灭亡殆尽。这场耗时十年的攻守,至于谁对谁错,天晓得。但恰是在这十年中,平生睚眦必报的徐骁与江湖的仇算是真正结下了。”
她轻灵走吊颈桥。
到襄樊了,能够瞥见城墙更上的闻名城楼垂钓台。
手持拂尘,被掌天下玄门的国师奖饰“太公坐昆仑”。
这位龙虎山上的外姓小天师姓齐,与大真人齐玄帧同姓,与龙虎山一名先代祖师爷同貌。
楼中人身材苗条,身穿浅显道袍,脚踏麻鞋,道髻别木簪,手挽拂尘,垂钓台顶楼是禁地,稀有位龙虎山德高望重的老羽士驻守,便是靖安王都不得入内。当年大天师离城时明言非天师府真人不成踏足。
但天符书成多年,始终不见消逝。无疑成为襄樊城数十万民气头一道挥之不去的阴霾。
那条护城河非常宽广,河吊颈桥并未收起,襄樊夜禁森严,但这些年吊桥一向平铺,乃至连正门都一夜未曾封闭过,仿佛遵循龙虎山天师的授意,设三万多用作超度九幽拔罪功德的周天大醮后,不闭鬼门,任由冤魂分开酆都襄樊。传说龙虎山黄紫天师离城前,亲手绕城画符书篆,最后更在垂钓台内顶楼悬有一张玄门天符,上书“天罡尽已弃世罡,地煞还应上天中”,说比及何时襄樊游魂散尽,此符便会燃烧精光。
徐凤年没有理睬韦玮与黄头郎,径直下船,骑上骏马,于暮色中向那座鬼城策马奔去,邻近城门再上马,姜泥仿佛真觉得世子殿下身怀玄门法器,跳上马车就小跑到徐凤年身边,徐凤年忍住笑意,拿绣冬刀指了指城头,眯眼道:“瞧见没,当年天下第一守将便那儿坐镇足足十年,才有现在稳坐垂钓台的说法。能让徐骁恨得咬牙的家伙未几,那名读书真正读出春秋大义的西楚士子能排前三,哪怕西垒壁后你们西楚帝都被破,哪怕全部江南全数沦陷,这座城与这个垂钓台都耸峙不倒,可惜不管襄樊如何固若金汤,却影响不了天下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