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次的马车,也是她的么?”
“我没有母亲,精确的说,是向来就没有过。当年的事情我并不太清楚,但是府上人多口杂,爹爹不在时,她们……经常成心偶然在我面前提起,向来没有一句好话。大多数时候,我会假装没有闻声,偶然骂得过分了,我会躲在屋子里哭一会儿……”
芳芳愣了愣,“你也住这里?这里但是……是夏女人的家啊!”
芳芳惊奇不已,她一向觉得,如他这般言行乖戾、飞扬放肆的小霸王,定是在家中被放纵、被宠坏的孩子,如何会……跟她差未几的处境?
……
唉——
他有些沉吟,却仿佛也不肯多言。芳芳也不介怀,像是自说自话普通,絮絮的、兀自呢喃……
“袁芳芳。”
芳芳心中说不出的庞大滋味。怔仲间,他不知何时站到了她面前,他颀长的身影粉饰住她的全数视野,居高临下的站了半晌,他复又弯下腰来,隔着纱帐望住她。
眼皮已经很烫了,本身都不知又在床上躺了多久,始终睡不着。
“是么……”芳芳黯黯垂首,“那我现在问你,你肯说么?”
初冬的夜晚有深深的寒意,芳芳手脚冻得生硬,缩进被子里抱着银薰球取暖。而那厢,之恺仍然远远的坐在窗下,窗外灌出去的冷风吹得他衣带飘举,模糊可见他的身影孤零零映在粉墙上,被昏黄的微光拉得老长老长。
她停顿下来,深深的吸了口气,抓起一角被衾狠狠的揉了揉眼睛。
便是号称“不夜城”的燕华河,再是令人乐而忘返,也终有那么几个时候,是光影沉着的。
之恺曾经到皇后那边拐弯抹角的探听过芳芳爹娘当年的旧事,只是,皇后对此事的体味也非常片面,说来讲去不过只道“当然是袁光正对不住你姑姑”,便再无其他说法。
他微微动了动,仿佛在向这边看过来,芳芳觉得他多少会解释几句,但是,他却没再说话。
可那夏小蝉……却仿佛又很懂他。
她半躺回床上,将被褥里的银薰球拢在手中取暖,那银薰球银制鎏金,雕镂着精彩的镂空斑纹,垂着密密的流苏。芳芳顺手扯来,一根根的捋着流苏把玩。
她幽幽的问:“吵嘴不分?你是在说我之前没有看清你么?”
手上不知不觉的使上了几分狠劲,猛地一拽,竟将一条流苏生生扯断了。
一看就晓得,又是夏小蝉的东西。
他仿佛也是倦了,语气懒懒的:“我就在隔壁,我也得睡觉么。”
言及旧事,芳芳思路如开闸的潮流普通,一时各式感慨。
她遂提着灯转入中庭,抬首便见阁楼上亮着灯火,窗前模糊可见人影。
他缓缓的开口:“我在家里的处境,跟你也差未几,一样,都很难堪……算是同命相怜吧。”
“是,但是……”他疲塌着腔调,欲言又止。芳芳翘首盼了半晌,他却毕竟没有说下去。
“那会儿……我把你从水里拉起来的时候,你满身都湿透了,如何也叫不醒。”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你信么?”
说来,夏小蝉……她现在在那里呢?
他终究又喃喃的开口说话,声音倒是有气有力的,仿佛……还带着那么一点点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