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转马头，我懒懒和沐昕对望一眼，他目中有悲悯之色，悄悄道：“大事底定，归去吧。”
他身边保护早已死绝，死状狰狞寥落一地，燕字大旗歪倒在地，旗下各处北军尸首，血流横渠，惨不忍睹。南军高呼“灭燕”和北军兵士们裹挟成团战在一起，噗噗之声不断，长枪利器贯入血肉之躯时收回的声音和被巨力折断的声音传出老远，顿时的骑士和地上的长枪兵同声惨叫，人仰马翻，血花四溅，扬在空中的鲜血还未落地，新一轮的马蹄已将跌落的战马和人体毫不包涵地踩踏在地，再狠狠一枪，响起沉闷噗声，和兵士凄厉的惨呼声。
而他只是悄悄的，若无其事的浅笑，安抚我：“没事，赖你砍的快，毕竟没完整废了，能动的。”
我欣然道：“实在我很笨，很痴钝，这世上能够瞒过我的事很多，我被瞒得很惨的时候也很多，你之以是感觉甚么都没能瞒过我，只不过因为，你从没至心想要瞒过我你的任何事。”
沐昕悄悄在我身侧，雪衣乌冠，风吹起他衣袂猎猎，他神采安好，目睹南军离散，冲杀最狠恶最深切疆场的瞿能父子力挽狂澜而不得，被狼籍的人群裹着团团乱转，只得咬牙死力拼杀，目光一缩，却仍只淡淡道：“杨兄，风向恰好，此当放火最好良机。”
我喃喃道：“大泽鬼城……我刚从那边出来。”
堆栈内，艾绿姑姑收回了按在沐昕腕上的手指，微微出了会神，收起了插着针刀的布包。
说完此句，想起石窟顶银衣玉冠的温雅男人，一轮金色玉轮里似可飞去广寒的端丽身姿，想起他振衣而去，萧然吟诗的萧索背影，想起他目光里的百折千回，神情里的欲言又止，字字句句都是痛磨难言的心机，想起他和贺兰秀川各自飞出时溅出的血花，想起他分开时回绝看我的眼睛，想起那句“当初漫留华表语，现在误我秦楼约”，一时只觉嘴中苦涩，统统的言语都似被粘在了舌上，没法顺畅的一一吐出。
兵战凶危之地，向来最敬鬼神之说，万事都须得讨个吉利，现在旗杆莫名折断，同袍若见鬼怪，这都是数十万兵士目睹的，那里有的假？那里另有斗志？
一缕幽音，如冰水，溅入热锅般的疆场，轻而清楚，固执的钻入早已为我种下魔音的兵士的耳朵。
沐昕看也不看一眼，扭过甚去，目光间深恶痛绝。
沐昕悄悄拍了拍我的手，给我一抹安抚的笑容。
建文二年蒲月，一起轻装奔驰的我们，赶回了北平。
我思考着，漠北广袤之地，再强大的兵力，也布不了天罗地网，更没法合围堵截，兵勇们骑马往大漠草原里一撒，任谁也没法兜底追上，这也是大明对于北元最为头疼的启事之一，我们这几百人也是同理，真要想避开贵力赤倒也不难，只是我们对这大漠太不熟谙，所剩的干粮也未几，万一乱走乱转迷了路昏了头，只怕比被贵力赤剿杀了局还惨。
我绝望道：“如此还得等三年。”
我对他微微一笑，做了个“放心”的口型，表示不死营从相对比较亏弱的右翼出来，先庇护王爷，对近邪点点头，取过沐昕递来的翠玉笛，就唇。
我点点头，沉吟道：“安然此人我传闻过，英勇悍利，作战必身先士卒，配做我们的敌手。”
万里关山，大漠明月，遥映衣冠似雪，我立马高岗，在心中冷静长吟，吟至最后一字，扬催促马，骏马扬蹄而起，仰首长嘶，向着烽火再次燃起的北地之城，向着将来人生里无数的变数与翻覆，向着风雨，向着与如诗般少女情怀和初入尘凡的旖旎浅笑逐步背叛的方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