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安八年,黄河水患复兴……现在的齐张氏当时还是周张氏,二十五岁的年纪,丈夫是个平常自耕农,固然爱喝点劣酒,喝醉了偶尔会脱手打她,但幸而地步是本身的,不需给地主交租,一双后代也皆懂事敬爱,日子还过得下去。那一年的汛期,官府征了民夫加高河堤,周张氏的丈夫也在被征发的民夫当中。恰好那一年就溃了堤……幸而她家地步在黄河的另一岸,并未被淹,但她丈夫跌入滚滚江流当中,再也没返来过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本地的县衙不但不抚恤死者之家,还说那位周农夫并未定时向县衙报到,不是因治河而死,他家因没出民夫服劳役,要交代役钱二两三钱银子。
但是,嘉安十一年正月,齐家出了事。
出事的那天是下午。传旨的罗寺人带了一队御林军吃紧前来,传口谕宣齐修当即入宫。他常日与齐家处的颇好,悄悄给齐修透了点信,说是和齐家送进宫内的医女有关。齐修当机立断,让家人都到城外别院暂住,院子交御林军掌管,免得家人被思疑藏匿对齐家倒霉的证据。一边齐家一家人坐了马车出城往城郊别院去,另一边齐兴儿则跟着官轿,把齐修送到洛京皇城的门前。那天,他在皇城门前比及入夜,只等来了平时办理过的宫人冒险传信来,说齐修已被下狱,让他在内里只假装不知,但能够归去告诉齐家一声。
她却又听人说,小天子尚未亲政,懿德太后仁弱,真正权势熏天的是内阁“独相”齐修……嘉安九年六月,周张氏跪倒在洛京的长街之上,跪倒在了齐修下衙回家的官轿面前。这年她二十六岁,齐兴儿二十一岁……这是她和齐兴儿了解的开端。
他是齐修有一年在黄河水患当中所救的孤儿,父家本就姓齐,也是一份机遇偶合,并非是跟着仆人赐姓的。他从六岁被齐修所救起,就跟着齐家,先是跟着二公子齐珏上书院。贫民家怕孩子养不大,讲究贱名好赡养,他小时候就叫个狗儿。一朝父母尽没黄河水患当中,家中保重垂怜的季子沦为孤儿,名字却从“狗儿”变成了“兴儿”。叫“狗儿”虽刺耳,倒是为了让他本身活得安然安康,叫“兴儿”又是为了兴的谁的家呢?他本身已没了家,就把齐产业作了本身的家。
周张氏的娘家父亲是个教书的老秀才,她自小耳濡目染,胸中自有一分不平之气,哪肯如此让步?遂将儿子和地步皆交与族中照顾,让娘家老父替她写了状纸,带了三岁的女儿和压箱底的十两嫁奁银子做盘费,要上京讨个公道。但真到了京里,她又要告到那里去?皇城她是不敢闯一闯的,京兆衙门里说他们尽管洛京处所的治安访拿等事,让她去通政使司(注:参照明朝信访部分设置)递状子,她到了通政使司,却发明不给门口的吏员使足了财帛,状纸那里递得出来?她咬牙给了五两的“开门钱”,一张状纸送出来,却再也没听到过复书。洛京物价高贵,居大不易,她便在懿德坊的穷户窟租了一处小院住下,把本身捯饬洁净了,每日凌晨开城门就进城,给些中等人家做些浆洗洒扫的杂活餬口,等着衙门的覆信。又闻声雇她洗衣的主家说,告御状应当去登闻鼓院递状子……如此一来二去,那点家底早已荡然无存,不过赚一天吃一天罢了,眼看着母女俩就要交不上房租,被院主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