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店主道,“我倒也想去上海瞧瞧,初儿他媳妇去岁生了个小子, 我跟初他娘都没见过哪。可你说家里这些事,能托给哪个?这一走, 起码得两三个月。我倒是想叫浩儿帮手看着些, 可他这也是今儿个北京, 明儿个天津的没个闲下来的时候。”
“对了,把初儿在上海的地点找出来,我给陈大奶奶写上去。等她去了上海,一个妇道人家,也是不好安身的。我给初儿写专封信,能帮衬的,可别袖手。”邵店主说着又要来笔墨纸砚。邵太太道,“这可急甚么,先喝口水歇一歇,晌午还没吃吧?我给你留了饭。”
屋内又是一番言语撕扯。
王二嫂子原想穿好衣裳就去开门的,听褚韶华如许一说,想着褚韶华惯常是个讲究的,她也就不急着开门了,待俩人穿好衣裳梳好头,屋里的窗子都翻开来散散夜里的气味儿,屋子也略清算一二,王二嫂子方去开门,一开门不要紧,竟是婆婆和二姨一家来了。
段太太感慨一回,又说,“上海那老远的处所,我听初儿说,坐了火车又换大船的,可远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去那老远的处所做甚么,还不如持续在县里开铺子,今后见闺女也便宜。陈大奶奶不是舍不得孩子么?”
王大力看向他娘和他二姨一家,王燕儿已是撤了脸上的帕子,暴露一双哽咽半日也未有半点泪水的眼睛,活络非常的问,“华儿,你要去哪儿?”
段所长一声嗤笑, 陈大奶奶疼孩子是真,不然不能留下这些银钱, 可陈大奶奶给,陈家那一屋子的长幼爷们儿, 竟无一人推让的,这也够看的。段所长不再说这绝望的事, 毕竟若无邵店主亲身相请,他也不会到这么个小村庄来主持这么件小事。段所长转而问连襟儿道, “初儿不是来信说接你们去上海过年么,前儿还听我家那口儿干脆来着。”
褚韶华的神采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安静,安静的说,“去北京,再坐车到上海。”
王二嫂子挂念着褚韶华,早晨特地带了俩人的饭,与褚韶华一道吃的,早晨也没走,把炕烧的暖暖的,她陪褚韶华住了一宿。不过就是劝褚韶华的话,“凡事往开处想,先时我不想你去那老远的地界儿,老是有些不放心。可厥后想想,这做大事的人,都是往大处所去的。你这去了,过个三年五载的返来,我们再把孩子要返来,是一样的。”
不待王二嫂子说话,王大姨就推开她,带着褚家一家子出来了。褚韶华底子没出去,就端坐在炕沿儿,待王大姨一行挑帘子进屋,正对上褚韶华一双冰雪样的眼睛。
“人家有人家的想头儿。”段所长夹一筷子酱肘子,道,“不说别个,她要在县里开铺子,陈家有孩子在手,还不是情等着那一家子来讹诈的。倒不如这一走,也还洁净。”段所长因职司地点,见地了很多人道暗中,底子没觉着陈家是舍不得孩子,一个丫头,又不是小子,有甚么舍不得的。不过就是瞧着陈大奶奶手里有钱,怕钱不到手,拿这孩子弄钱罢了。
褚韶华点点头。
褚韶华开门回了屋,屋子洁净又空旷,铺子散了,人也就散了。褚韶华望着空空的柜台,挂衣裳的半旧衣撑,裁衣裳的大桌大案,桌角放着针线笸箩,里头是另有剪刀针线,一个红色的毛线球,这是褚韶华给萱姐儿扎的玩具,小女人家爱美,经常捏在手里玩儿。褚韶华不由心中酸楚,她捏了捏那毛线球,眼泪再也忍耐不住,一滴一滴的打在这毛团儿之上,转眼便洇湿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