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当他的手缓缓垂下,静悄悄地死去时,他的眼睛,也没有闭上。
何况,哀鸿还在不竭涌来。
因而城里城外,每日每夜,都有成百上千的哀鸿饿死、病死。
死去的人化为了一抔黄土,而活着的左蒙还能够苟延残喘。
但不管如何,不管善恶,这些人都和小天子一样,艰巨地熬了过来。
二十三颗人头,是福王一家。
那双眼充满着人道中最庞大的感情。
官府无法之下,紧闭城门,严禁百姓出入。
活着,就甚么都有能够,死了,那算不利一了百了。
可惜,就是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也毕竟免不了一死。
而那些糊口在最底层的小老百姓,不管政局如何动乱,宦海如何变幻,却都如昔日普通,过着最最平常的日子。
朝廷的更替,政权的更迭,与他们毫无干系。
……
因而这几个月,帝国的宦海,前所未有的动乱。
这场兵变,跟着福王的脑袋被挂在都城城楼上而逐步停歇,但这场兵变激发的余波,却才方才掀起。
他看通、看破、看得明白。
他当时就死在左蒙的身边,死在他的茅草屋里。
明天,就是柳七先生的老仆带着柳七先生的棺木出城的日子。
当今江湖,门派林立,数不堪数,但真正称得上名号的门派,屈指可数,不过“一寺一宗,一门一派”。
左蒙这辈子也没法健忘。
屋外的天空,是一如既往的乌黑,仿佛一块黑布。
固然还是面黄肌瘦,还是瘦骨嶙峋,还是一副风一吹就得倒地接着骨折的不幸模样,但他就是活了下来。
他得去。
那日过后,他的身边便再没有一个骨肉嫡亲能让他依托,在这每日都要死掉成百上千人的江淮城里,他已然孤身一人。
……
左蒙拿着这块玉佩找到了老仆,奉告了他柳七先生的死讯。
这一年,很多人靠着树根、树皮、观音土活了下来,一个个仁慈勤奋,却面黄肌瘦;这一年,也有很多人靠着腰里的尖刀、手上的人头、无辜的白叟小孩的贱命活了下来,一个个穷凶极恶,却满肚油膏。
饿得瘦骨嶙峋的他传染了疟疾,在没有药物医治的环境下,没过几日,便一命呜呼了。
“门”是六扇门,天子虎伥,朝廷鹰犬,门内设黑衣卫,专替天子行事,不管江湖,还是宦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是他的机遇。
小天子说,要挂七年,以正朝纲。
死去的人已经进了天国喝了孟婆汤,了结当代因果,而活着的左蒙在人间,能够偶尔瞻仰天国。
而柳七先生,便是四大派中“六扇门”的人。
熟谙六扇门的都晓得,六扇门内,有七位极其特别的人物。
左蒙口中的柳七先生,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那边现在充满着各门各户被充入教坊司为妓的罪臣妻女。
看着这几近是每日一出的抄家大戏,可谓是过足了眼瘾、嘴瘾、戏瘾,如此不一而足的各种瘾。
他们是天子的七把利剑,每一把都锋利非常,每一把都杀人无数,每一把都是那些贪赃枉法之徒的恶梦。
那些豁出性命,忠心耿耿的从龙之臣,青云直上。
曾经遥不成及、高高在上的官家大蜜斯,曾经雍容华贵、仙颜端庄的贵妇人,现在各处都是,任君采撷,再不敢目中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