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人的声音夜里尖长，范通是出了名的死人脸，人前从不露喜怒，彻夜的声音听着却有些走音儿。
小寺人怔住，圣意岂是随便能猜想的？若猜错了，但是要掉脑袋的！
夜。
美人司东偏殿，小寺人在房门外唤暮青，含着几分谨慎，恐怕扰了她午憩。
夏风吹，满院树影，一时无人声。
啪！
烛火敞亮，地板上放开的一幅幅画像泛着华光。月色入窗来，映那华光如水，近处一瞧，竟是墨迹未干。
“这……司监大人方才叮咛下来的，说是陛下心血来潮，本日便想见见新公子们。司监大人已在备名册了，只等画像好了，速速呈去宫中。公子快换衣，随咱家前去见画师吧。”
半晌，他昂首，仍对屋中道。
“美人司？”
偏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暮青穿戴划一从屋里出来，月色落少年一身清霜，见他跪得笔挺，不卑不亢，不慌稳定，“草民便是。”
这脾气，说好听些叫怪诞不羁，说直白些就是闲得蛋疼，想找刺激！
刺史府阁楼。
棋盘上，一子落，声如玉脆。
“谢家老四不是个聪明的，元家必然清楚。这么个蠢货送来你身边，定是放在明处的。以往总送些聪明的来，现在连蠢的也送来了，明手暗手都用上了，元家心急了。”
既如此，她干脆不敬，入宫后也干脆表白不肯侍寝，元隆帝既爱顺服的刺激，自会对她耐烦一段日子。
步惜欢手中执了一幅，画像遮了他的脸，只瞧见那固执画轴的手指苗条，指尖玉色捏得有些泛白。夜风吹落窗台，画在风中有些抖……
夜入半夜，美人司里来了人。
谢公子闻声从偏殿中出来，看院中灯火透明，映着那一卷明黄，飞龙夜色里刺着人的眼。他赶快跪下，心中噗通跳，暗道进了美人司有些日子了，本日来了画师，莫非圣上瞧了画像，传召他入宫了？
既然节操已掉，我就不筹算再让你们掉鸡皮疙瘩了，总得给你们留点东西在身上，不然显得我不刻薄。
劈面偏殿，暮青的陪侍小寺人也跪了下来，心中也噗通跳。本日公子穿一身旧衫画了人像呈入宫中，莫非惹了圣怒，下旨罚他来了？
瞧那画上落着的名字，墨迹有些抖，想必那画师被这名字折磨得不轻吧？
她也不怕到时出不了宫，帝驾每年只在汴河行宫半年，且有带男妃乘龙船游汴江的常例，她若想走，总能寻得机会。
男人低着头，眸底落一片烛影，孤单难懂。
暮青闻言一怔，皱眉，“不是说三今后？”
只要给她一段日子，能查出那娘娘的死因，或查出元隆帝是否是首恶便充足了。若首恶是元隆帝，她便寻侍驾的机会宰了这昏君，若不是，再看下一步。
“谢家这些年与江北士族走动频繁，江北现在已遍及元家嫡派，谢家把嫡公子送到你身边来，还真是下了本钱。”
她探听过，美人司里的公子不需学宫中端方，亦不必习侍君之事，便是说元隆帝不喜被宫规教诲得端方顺服的人，他必是喜好亲身调教，这有如驯兽，与官方传闻此人怪诞不羁的脾气符合。
那画在风中也渐抖得不轻，屋里渐闻低低笑意，那笑意随风潜出窗台，落那海棠枝头，醉了满园。
窗台旁，海棠映了天云，男人立在天云外望一城繁景，俄然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