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舀了勺清粥送到步惜欢唇边,一时没出声。她若说她留过洋,他必定要问她是如何到西海绝顶去的;她若说她是异世的一缕幽魂,莫说他信不信,她都没法解释此中起因。
步惜欢懒洋洋地笑问:“鬼故事?”
杨氏备的晚膳非常丰富,暮青叮咛了她要平淡的,她却除了清粥外,还备了素炒四碟,蒸糕四碟,清汤一碗。步惜欢身子虚,吃不下这么多饭菜,暮青便拨了两样性温的小菜,端着清粥到了榻前,如同凌晨那般亲手喂他用膳。
暮青一愣,似真似假道:“嗯。”
暮青想起在西北时,步惜欢曾为她评脉,当时她内心还曾迷惑,不知他贵为天子,为何要学不入上九流的医道,彻夜才懂了。宫里危急到处,他势单力孤,可用之人甚少,若不自学医术又能依托谁?
步惜欢的目光深了些,又问:“那异人国与大兴远隔万里,无船可达,那西洋人是如何飘洋远至的,你又是如何赶上他的?”
他正养伤,如果晓得他在,她怎会不奉告他一声,让他比及这么晚了才用膳?
步惜欢缓缓说着,眉宇间意态凉薄轻嘲,暮青见了皱紧了眉,问:“她如此难堪你,皆因当年之恨?”
暮青调着米粥,听闻此言看了他一眼,却被那漫不经心的笑刺了心。
“没有。”步惜欢不甚在乎地笑了笑,“我乃昏君,无德可表。”
“我吃过了。”她答,舀了勺清粥送去他唇边时才瞧见他眸中笑意有些深,这才想起彻夜与元修一起用饭的事儿,不由道,“我又不知你在。”
“步惜欢。”暮青将米粥放下,神采当真,“此事说来话长,你即便想听,我彻夜不会说的,除非你先把伤养好。”
“何事?”
暮青内心清楚,只是有些唤不出口,她持续喂他喝粥,过了会儿,问:“你可有表字?”
她把那勺清粥喂他喝出来,道:“晓得就派人奉告你一声,不消等我了。”
暮青看向他,见男人眸光盈盈如波,欢乐在心,半分不假,不由愣住――她呛着他了,他还欢乐。
暮青果断不被他那笑吟吟的目光打动,“百日就百日!”
“小欢子。”
待月杀退下后,步惜欢才将帐帘收了,让暮青下了榻去。
“你不消些?”他问。
“算是吧。”暮青模棱两可道。
“噗!”步惜欢一口水喷去帐外,呛得猛咳不止。
“想甚么呢,这不是没事?”步惜欢见她竟生了自责之意,这才笑着牵过她的手来,轻抚欣喜道,“青青,我很欢乐,你没看出来?”
她不说,他便等着,一勺一勺地喝着她喂来嘴边的粥,待粥喝了半碗,她总算开了口,“步惜欢,此事……我从未与人说过,也不知如何解释,你正养伤,听了大略要睡不着,我以为歇息比听故事更首要。”
步惜欢不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瞧着暮青,暮青被他看得不安闲,道:“抱愧。”
步惜欢沉吟了会儿,摸索笑问:“夫君?”
“畴前有小我,身后化魂,再世为人,却还记得宿世之事,那人就是我。”暮青说话向来简练,宿世此生,在她口中不过几句话。实在,她不是不想回想之前,找人倾诉,只是这等怪力乱神之事,他若听了必定将信将疑,这一晚哪还睡得着?
“我视元修为战友,陪战友用一顿晚餐,我以为很普通。”暮青就事论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