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定平时家里饱暖,妻妾享用,乡邻居忌克他的多,看想他的也很多。今闻他大妻已死,有晓得他病中相争之事的,来挑着巢大郎道:“闻得令姊之死,起于妻妾相争。你是他兄弟,怎不执命告他?你若进了状,我邻里人家少不得要执结性命真假,大师有些油水。”巢大郎是个乖人,便道:“我整天在姊夫家里走动,翻那面皮不转。不若你们张扬出首,我在里头做好人,少不得听我处法,我就好帮衬你们了。只是你们要硬着些,必是到得官,方起发得大钱。只说过了处来要对分的。”邻里人道:“这个当得。”两下写开条约。公然邻里间合出三四个要有事、怕承平的人来,走到陈定家里吵嚷说:“性命死得不明,需求经官,人不得殓。”巢大郎反在里头安慰,暗里对陈定说:“我是亲兄弟,没有说话,怕他外人怎的。”陈定谢他道:“好娘舅,你退得这些人,我自重谢你。”巢大郎立即扬言道:“我姊姊自是病死的,有我做兄弟的在此,何劳各位多管!”邻里人自故意照,晓得巢大郎是明做好人之言,冒充道:“你无私受软口汤,到来吹散我们,我们自有说话处!”一哄而散。
公然工夫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二十年。贾廉访已经身故,贾成之得了出身,现做粤西永宁横州通判。当时商妾宗子幼年不育,第二个儿子唤名商懋,表字功父,照通族排来,行在第六十五,同母亲不住德庆,迁在临贺处所,与横州不甚相远。那商功父生性朴直,很有干才,做事慷慨,又热情,又和蔼。贾成之本意怜着妻家,厥后略闻得廉访欺心赚骗之事,越加内心不安,见了小舅子非常亲热。商蜜斯见兄弟小时母子伶仃,现在长大知事,也自喜好他。以是成之在横州衙内,但是小舅子来,千欢万喜,上百两送他,姐姐又另有私赠,至于与人通枢纽得钱的在外。来一次,一次如此。功父奉着寡母过日,霏着贾家姐姐、姐夫恁地搀扶,垂垂家事充盈起来。在临贺置有田产庄宅,广有生息。又娶富人之女为妻,范围日大一日,不似旧时母子旅邸萧瑟情状。过了几时,贾成之死在官上,商蜜斯急差人光临贺接功父筹议后事。诸凡伏贴过,要扶柩回葬,商功父撺掇姐姐道:“老是德庆也不过客居,原非本藉。我今在临贺已立了家业,姐姐只该同光临贺寻块好地,葬了姐夫,就在临贺住下,相傍做人家,也好经常看管,难道两便?”蜜斯道:“我是女人家,又是孑身寡居,巴不得依傍着亲眷。但得安居,便是住足之地。那德庆也不是我故乡,还去做甚?只凭着兄弟主张,就在监贺同住了,全面得你姐夫入了土,大事便定,吾心安矣。”
功父自此力积德事,敬信神佛。厥后年到八十余,复见前日公吏,固执一纸文书前来,请功父交代。仍旧卒徒数百人簇拥来迎,一如前日梦里江上所见风景。功父沐浴衣冠,无疾而终,天然入冥路为神道矣。
乡里得了银子,当下解缆归去。巢大郎贪婪不敷,想道:“姊夫官事,其权全在于我,要息就息。前日乡里分上,不过保得出狱,何必很多银子?他现在已离了此处,不怕他了,不免赶至半途,倒他的出来。”遂不通陈定晓得,竟连夜赶到丹阳,撞见乡里正在丹阳写轿,一把扭住,讨取前物。乡里道:“已是说倒见效过的,为何又来翻账?”巢大郎道:“官事问过,处所原无词说,尸亲愿息,天然无事的。开初不过费得一保,怎值得很多银子?”两不相服,争了半日。巢大郎要死要活,又要首官。阿谁乡里是个有面子的,忙忙要走路,怎当得如此歪缠?恐怕惹事,忍着气拿出来还了他,巢大郎千欢万喜转来了。乡里受了这场亏,内心不甘,捎个便信把此事奉告了武进县知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