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有个小民姓夏,见这些师巫兴头也去投着师父,希冀传些真术。岂知费了拜见钱,并无甚术法得传,只教得些游嘴门面的话头,就是家传来辈辈相授的法门,习熟了办理收场实施。其邻有个范春元,名汝舆,最好戏耍。晓得他是头番初试,原没甚本领的,设意要弄他一场笑话,来哄他道:“你初度降神,必须露些灵异出来,人才佩服。我忝为你邻居,与你筹议个计算帮村着你,等别人惶恐方妙。”夏巫道:“相私有何奇策?”范春元道:“明日等你上场时节,吾手里拿着糖糕叫你猜,你一猜就着。我就赞叹起来,这些人天然佩服了。”夏巫道:“相公肯如此帮村小人,小人万幸。”
当时藩镇有权,州将表上,朝廷不敢有异,亦且郭巫等原系无藉棍徒,一时在京冒滥宠幸,到得出外多时,京中原无羽翼亲信记他在心上的。就打死了,没人仇恨,名虽天师,只当杀个布衣罢了。公然不出狄县令所料。
如此作为,旬日有多。天不凑趣,假定肯悄悄松松洒下了几点,也要算他功绩,满场矫饰本领,受酬谢去了。怎当得干阵也不打一个?两人自发败兴,推道是:“此方未该有雨,担阁在此无用。”一面清算,立即要还本州。这些愚呆百姓,一发慌了,嚷道:“天师在此尚然不能下雨;若天师去了,这雨再下不成了。难道一方百姓该死?”多来苦告县今,定要扳留。
县令别去,自到衙门里来。调集衙门中人,对他道:“此辈猾徒,我明知矫诬无益,只因愚民轻信,只道我仕进的不肯屈意,乃至不能得雨。现在我奉事之礼,祈恳之诚,已无所不尽,只好这等了。他不说本身邪妄没力量,反将恶语詈我。我忝居人上,今为巫者所辱,岂可复言为官耶!明日我如有所批示,你等必要一一依我而行,不管有甚好歹是非,我身自当之,你们不成游移掉队了。”这个狄县令一贯严肃,又且德政在人,个个佩服。他的分付那一个不依从的?当日衙门人等,俱各领命而散。
奸欺妄欲言存亡,宁知受欺正于此?
话说唐武宗会昌年间,有个晋阳县令姓狄,名维谦,乃反周为唐的名臣狄梁公仁杰以后。守官清格,立心刚正,凡事只从直道上做去。随你刁悍的他不怕,就上官也多谦让他一分,治得个晋阳户不夜闭,道不拾遗,百姓家家戴德衔恩,无不赞叹的。谁知天灾风行,也是晋阳处所一个悔气,虽有这等好官在上,天道一时久旱起来,自春至夏,四五个月内并无半点雨泽。但见:
到得京师,真是五方杂聚之所,奸宄易藏,邪言易播。他们施符设咒,救病除妖,偶尔撞着小小有些应验,便一传两,两传三,各处传将开去,道是异人异术,清楚是一对活神仙在京里了。及至来见他的,他们习着这些大言不惭的话头,见神见鬼,说得活矫捷现;又且两个一鼓一板,你强我赛,除非是君子君子不为所惑,随你呻嘛聪明的豪杰,但是一分信着鬼神的,没一个不着他道儿。外边既已哄传其名,又因监军使到北司各监赞美,弄得这些寺人来往的多了,女巫遂得出入宫掖,时有恩赍;又得寺人们帮村之力,趋奉圣旨,男女巫俱得赐号“天师”。元来唐时崇尚道术,道号天师,僧赐紫衣,多是不觉得意的事。却也没个甚么职掌衙门,也不是甚么端庄品职,不过获得名声好听,恐动乡里罢了。郭赛璞既得此号,便思荣归故里,同了这女巫仍旧到太原州来。此时无大无小无贵无贱,尽称他每为天师。他也妆模作样,一发与未进京的时骨气势大小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