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林这天逢娇冶,红粉从今遇险危。
那陈大郎冒雪而行。正要寻一个旅店暖寒,忽见远远地一小我走将来,你道是怎生模样?但见:
身上紧穿戴一领青服,腰间暗悬着一把钢刀。形状带些威雄,面孔更无细肉。两颊不过“不亦悦”,遍身都是“德辅如”。
说时侠气凌霄汉,听罢奇文冠古今。
今后大郎伉俪年年到普陀进香,都是乌将军差人从海道迎送,每番多则令媛,少则数百,必致重负而返。陈大郎也年年往他州外府,觅些奇珍奇物阿谀,乌将军又必更加相答,遂做了吴中巨富之家,乃一饭之报也。先人有诗赞曰:
暮雨潇潇江上村,绿林豪客夜知闻。
那小我生得身长七尺,膀阔三停。大大一个面庞,大半被长须遮了。可煞捣蛋,没有须的地点,又多有毛。长寸许,剩却眼睛外,把一个嘴脸遮得缝地也无了。正合着前人笑话:“髭髯不仁,扰乱乎其旁而不已。因而面之所余无几。”陈大郎见了,吃了一惊,心中想道:“此人好生古怪!只不知用饭时如何措置这些髯毛,露得个口出来?”又想道:“我有事理,拼得费钱把银子,请他到旅店中一坐。便看出他的行动来了。”他也只是见他非常,耍作个耍,赶紧躬身向前唱诺,那人行礼不迭。陈大郎道:“小可欲邀老丈酒楼小叙一杯。”那人是个远来的,况兼落雪气候,又饥又寒,闻声说了,喜逐颜开。赶紧道:“素昧平生,何劳厚意!”陈大郎捣个鬼道:“小可见老丈骨格不凡,心是豪杰,敢扳一话。”那人道:“倒是不当。”口里如此说,却不推让。两人一同上酒楼来。
酒罢起家,陈大郎道:“妻父母望眼将穿。既蒙懦夫厚恩完聚,得早还家为幸。”大霸道:“既如此,明日送行。”当夜送大郎佳耦在一个地点,送小舅在一个地点,各歇宿了。次日,又治酒相饯,三口拜谢了要行。大王又教喽啰托出黄金三百两,白银一千两,彩缎货色在外,不计其数。陈大郎推让了几番道:“重承厚赐,单身难以持归。”大霸道:“自当相送。”大郎只得拜受了。大霸道:“自此每年当一至。”大郎应允。大王相送出岛边,喽啰们己自驾船相称。他三人欢欢乐喜,别了登舟。那海中是能人出没的地点,怕甚风涛险阻!只两日,竟由海道中送到崇明登陆,海船自去了。
却说景泰年间,姑苏府吴江县有个商民,复姓欧阳。妈妈是本府崇明县曾氏,生下一女一儿。儿年十六岁,未婚。那女儿二十岁了,虽是小户人家。到也生得有些姿色,就赘本村陈大郎为婿,家道不富不贫,在门前开小小的一爿杂货店铺,来往买卖。陈大郎和小勇两人办理。他们翁婿伉俪郎勇之间,你敬我爱,做买卖过日。忽遇寒夏季道,陈大郎往姑苏置些货色,在街上行走,只见纷繁洋洋,下着国度吉祥。前人有诗说得好,道是:
话说世人最怕的是个“强盗”二字,做个骂人恶语。不知这也只见得一边。若论起来,天下那一处没有强盗?假定有一等仕进的,误国欺君,侵剥百姓,固然官高禄厚,莫非不是悍贼?有一等做公子的,倚霏父兄权势,张牙舞爪,诈害乡民,受投献,窝赃私,无所不为,百姓不敢声冤,官司不敢查问,莫非不是悍贼?有一等做举人秀才的,呼朋引类,把持官府,起灭词讼,每有将良善人家拆得烟飞分离的,莫非不是悍贼?只论衣冠中,尚且如此,何况做经纪客商、做公门人役?三百六十行中人尽有狼心狗行,狠似强盗之人在内,自不必说。以是当时李涉博士遇着强盗,有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