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交集，白天如夜。急雨仿佛挥落的马鞭，抽在结实的礼服雨披上噼啪作响，飞奔的车轮激起大片水花，车灯打出的光柱里尽是匆促的红色水流。麋集的岗哨隐在阴暗的天气中，昏黄的灯光偶尔映出一处错落的檐角或青砖高墙。
霍仲祺见她眸光晶莹，呼吸渐重，本身私心猜度的虚影渐渐清楚起来，心头跟着一抽：“婉凝，你和戴季晟……”
霍仲祺蹙眉道：“甚么人？”
霍仲祺一翻开文件夹，面色骤变，回身就折了归去。但是，还没走近书斋，便闻声房中一声枪响，惊得一双白鸟从房边的高树上振翅而起，天井里的一班卫士立即冲了出来。
马腾赶紧改口：“不是不是，我是想说师座您……真豪杰！豪杰都难过美人关，孟子说得好，唯大豪杰能本质，是真名流自风骚……”
蔡廷初见他神采慎重，赶紧微含笑意说道：“不是军务，是总长让我送夫人过来。”
这是他方才已经模糊想到，却又最不肯成真的一个答案。
二十六师的师部跟寥落不全的市府构造在本来的市政厅里合署办公，军政官员皆挤在一座三层的骑楼里，人来车往，非常喧闹。这个时候，唯独楼顶霍仲祺的办公室安温馨静地关着门，连值班的秘书也被马腾打发走了。
霍仲祺一听，眼中立即有了愠意：“她来干甚么？”
她一游移，忍不住咬了下唇，霍仲祺已点头道：“是。”说着便走到办公桌前，摸出钥匙，开了抽屉，将那方素锦条匣取了出来，“就是这个。”
霍仲祺双眼一闭，烦恼之极，那天早晨，作战处的那封电报正合贰情意，让戴季晟死在军中，不但给虞浩霆省了费事，还了了他一桩旧怨。
他戳着霍仲祺的手臂，慌里镇静地想说点儿安抚的话也不得方法：“师座，您……您千万别往内心去，这类……这类水性杨花的婆娘，我就不信总长能娶了她！还带着个没来源的娃娃……”
那幅画，是一幅梅花。兼工带写的覆雪绿萼，雅正清婉，像是女子的手笔，下款的题画诗是一首宋人小令：“东风试手先梅蕊，頩姿冷傲明沙水。……雪后燕瑶池，人间第一枝。”这亦是平常的咏梅之作，只是背面落了戴季晟的表字和小印。下款则纯是记事，“……共和八年事次乙未孟冬”。算来已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作，至于“爱女清词周岁有画”如此则是画者家事了，彼时周岁的孩子，现在恰是花信之年。
公然是间书斋。
“是幅画。”
三辆军用吉普刹停在只剩了一扇的朱漆门前，台阶两侧的石鼓上弹痕斑斑，目之所及，武装划一的卫兵少说也有一个排。一个娃娃脸的年青校官等在门口，一见来人，立即撑开伞迎了上去：“师座，他的保镳不肯缴械，要不您先等等，我们……”
戴季晟拿起手边的那方素锦条匣，摩挲了一遍，递到他面前：“这个——烦你转交给虞浩霆。”
“好。”霍仲祺按下心头迷惑，将那条匣接在手中，“那仲祺就不打搅司令了。”
“这话够你死上一百回了。”霍仲祺沉声打断了他，“你记好了，那是总长夫人，一一是四哥的孩子。”
窗外风雨琳琅，满目肃杀，这里倒是书叠青山，灯如红豆。房中的人乃至未着戎装，一袭半旧的墨蓝长衫，倒像个墨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