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方才已经模糊想到，却又最不肯成真的一个答案。
霍仲祺悄悄敲了下门：“夫人？”
蔡廷初见他神采慎重，赶紧微含笑意说道：“不是军务，是总长让我送夫人过来。”
霍仲祺双眼一闭，烦恼之极，那天早晨，作战处的那封电报正合贰情意，让戴季晟死在军中，不但给虞浩霆省了费事，还了了他一桩旧怨。
霍仲祺一怔：“这是？”
霍仲祺了然他的来意，打过号召便道：“戴季晟的副官要扶灵回沣南，我做不了主，就把人还看在他先前的行辕里。总长既然叫你来，你看着办。”说罢，却见蔡廷初有些游移，“如何了？”
马腾脑筋里又“嗡”了一声，稍稍咂摸了一下，只感觉一碗冰水泼在了脑袋里，“师……师座，那……那您也太……”
戴季晟将那卷轴渐渐收起，插进一方素锦条匣：“霍公子就不必客气了，有甚么话——直说吧。”
方才他见她裹在一袭黑衣里，就晓得不好。“乙未孟冬”“爱女清词周岁”不正合她的生辰吗？她母亲家里是姓梅的，他查过。可她不开口，他还盼着是他多心了，不会那么巧，不成能，如果她真的跟戴季晟有甚么干系，她如何敢和四哥在一起？她如何会去替他挡了那一枪？
马腾只好“恋恋不舍”地下楼。唉，当时候在江宁，他瞧见总长大人攥着她的小手从车里出来，脑筋里就是“嗡”的一声，又觑了觑霍仲祺的眼神儿，合着不是他们师座喜新厌旧，是那小女子攀了高枝了？！怪不得这新婚燕尔的，也不见师座欢畅。
霍仲祺一上楼，就见马腾孔殷火燎地在楼梯口来回转圈：“师座，哎哟，您可返来了！”抖动手指头往边儿上一指，“顾蜜斯……啊不……虞夫人来了。”
霍仲祺低低垂了眼眸：“司令半生兵马，一世豪杰，想必也不甘卑躬屈膝，昂首事敌。何况……”他语意一顿，寂然道，“仲祺也是个甲士，生逢乱世，甲士自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
清词？这名字他没有印象，是戴季晟的家眷？那这么一幅画为甚么要送给四哥呢？“岁次乙未”“爱女清词”……这个谜不需求他来猜，但他却总感觉萦怀难弃，仿佛有甚么呼之欲出，细辨之下又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暮秋的雨，簌簌不断，久历烽火的嘉祥城贩子冷落，凋敝如落叶。经此一役，虞军本来在嘉祥的保卫军队折损了十之七八，沣南的败兵更是四周崩溃，因而霍仲祺一进城，便动手整编军队。师部的参谋带着蔡廷初找了半个多钟头，才在伤兵病院找到他。蔡廷初是虞浩霆侍从官出身，同霍仲祺亦是旧识，不过一个在情治体系，一个在野战军队，两人多年未见，在战后孤城乍然相遇，一时候都有些感念。
戴季晟仿佛饶有兴味地点了点头：“霍公子在沈州的作为，戴某早有耳闻。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堪。不过，我也有一件事想请霍公子帮手。”
霍仲祺忙道：“四哥，戴季晟有件东西让我交给你。”
淋了雨的半边衣袖紧贴在霍仲祺身上，冷凉湿重，却让人有轻微的镇静。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他们的这一卷江山，就要画完了。
那幅画，是一幅梅花。兼工带写的覆雪绿萼，雅正清婉，像是女子的手笔，下款的题画诗是一首宋人小令：“东风试手先梅蕊，頩姿冷傲明沙水。……雪后燕瑶池，人间第一枝。”这亦是平常的咏梅之作，只是背面落了戴季晟的表字和小印。下款则纯是记事，“……共和八年事次乙未孟冬”。算来已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作，至于“爱女清词周岁有画”如此则是画者家事了，彼时周岁的孩子，现在恰是花信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