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锦年在床前把了脉,细细地问了来龙去脉,才说:“店主说得是,怪力乱神不成语。既是病,自当以病来治,断没有求神告佛就能病愈的。老夫人年纪大了,有些痛痒也是常情,好好医治便是。”
余锦年愣着,一个十岁高低的孩子竟趁乱溜出去,从怀里摸出块自死人身上撕下来的破布,一翻开,是三根人指,搁了太久已乌紫发黑。那孩子谨慎翼翼地伸着脑袋,问:“我、我捡的,传闻能换赏,能不能换几口粮食给我娘?”
前身的事余锦年也记不太清了,只模糊记取父辈有做些药材买卖。他收了医铃,也没做回事,顺手挂在药箱上,例行出门去给约好的一户人家瞧病。才出了大门没多远,一声马嘶自背后扬起,余锦年转头,看到余晖下季鸿牵着那匹墨马,风韵出色地朝他走来。
钱大人奉上了茶水,老太太渐渐地饮了一口,才持续说:“梦神仙极善,又心软,年纪轻简便已极负盛名。凡是有病人拦路,她都不畏寒暑亲去诊治,从无顾忌男女之别,走街串巷被人视作三姑六婆之流,也从不抱怨。谁知,恰是她心善才招了大祸。”
钱大人谨慎问:“小先生,我家祖母但是甚么原因?”
“小叮当,看看,他们两个像不像?一个季美人,一个白美人,妙呀!”
只见衙下一张草席,用麻布裹着个尸身,中间站五六个兵卒,一张嘴,咧出一口白灿灿的牙来冲着季鸿笑。一个两个地争着说“头是我的!”、“两条腿是我的!”
一群小厮们百无聊赖地守着燕子做窝,忽地门房处热火朝六合欢涌起来。
余锦年道:“乃是腰缠火丹。”他坐下来,提笔组方,“老夫人大哥体弱,有些气血虚本是普通。想着应是先前出门时人多眼杂,沾了那里的病气,且老夫人脾气烈些,易生肝火,这才化了湿热蕴出毒,致负气血虚而呆滞,经络梗阻而痛。”
季鸿反手将橘猫提着后颈扔下床,本身却搂着白美人捋毛,他眯着眼睛看傻乎乎发笑的少年,慢吞吞道:“我俄然记起,初识时你曾与我说,你是你父亲抱养来的,父亲祖上是累世医家,故而要你传余氏家学;厥后你又与我说,你这身本领乃是师从山中无所不知的隐蔽高人;现在又说,你娘才是真正的神医妙手……锦年,你说说,我究竟该信你哪一个?”
余锦年希奇道:“你说小叮当带返来的?”
小僮傻里傻气地点点头:“是啊,公子的猫为了它,同别的大猫打了好几架,还被咬伤了一条腿,这才把它带回家来的。小叮当的腿伤养了好久才好,走路一瘸一拐的,小的好险觉得它腿被咬断了,但是担惊受怕了好久哪!”
……
要了老命了,他如何俄然想起这事来。
回到久别的都城时,气候回暖,百草复春,飞燕衔新泥,润雨酥绿意。金幽汀的听月居久无人住,屋檐下结了三两团燕子窝,瞧着是个新意义,遂没人敢去扰乱,只要才返来的猫儿作威作福,上蹿下跳。
季鸿没说话,转头看了看少年。余锦年走下台阶,雪色刺得他面前发胀,他哈腰翻开了草席一角,断了颈椎的头就几乎从里头滚出来。余锦年只来得及看到尸首脸上一条直通的陈疤,和一对黑漆漆被掏空了的眼窝,手一松,草席又将他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