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台到了精雕这一步,数旬日反复着刀工,古板又有趣。
她拿起制砚台上的一柄小铁刀。斜口已有了钝迹,这些请打铁铺特制的刀具即便用了上好生铁,仍然很脆。她刚学制胚时,手上铁锤没个轻重,毁了不知多少石料,也折毁了无数刀头。现在她已不是新手,她学会了如何用这类细杆的小柄铁刀,在石头上雕凿出花儿。它并不是很难的技艺,但很需求耐烦,也很费时候。
吴娘还在给她揉捏肩膀,阿桃和阿杏从内里出去,带回一壶酒和一碟快意糕。沈砚不爱吃这甜腻的芝麻糯米糕,叫她们拿去分了,又取杯来自斟自饮。这花蜜儿味调的清酒,沈砚一口气喝几壶都不会醉。
吴娘放下针线,坐到沈砚身后给她捏肩,“夫人舍不得七娘,怕是要再留两年呢。”
这一昂首一侧首,窗外东风忽哗声轻作,雨丝斜向,一两瓣桃花裹在风里,轻飘飘落在制砚的桌案上。
生不逢时,有片瓦遮风挡雨,便也要有为这屋檐修补奉纳的憬悟。
这份坚固的心性,叫吴娘非常敬佩。
沈砚闷了一月,渐渐行步在寺里,看黄墙绿枝,高天空远,渐觉一口郁气轻了很多。
“不费事了,歇一会儿就回罢。”沈砚笑了笑,忽昂首道,“吴娘你看这是甚么,是白花泡桐吗,着花了呢。”
两今后气候放晴,乌镇人似憋坏了,纷繁出门春游。沈家大宅里也人影狼籍,诸事繁忙,太守夫人李氏抽暇派人来问小女儿,愿不肯代她去无忧寺上柱香。沈砚即将及笄,今后嫁了人内要主持家务,外要持礼寒暄,李氏早两年就让沈砚代行了很多礼拜露面之事。
蜜儿酒虽是甜花酒,也是兑了酒曲的酒水,口感略有辛辣,但沈砚浑不当回事。起初沈砚她爹晓得后哈哈大笑,就叫家里厨窖敞开了供小女儿取用,并不拦着她。
一旁的吴娘可不敢学沈砚那样随便。三十多少的吴娘跪坐在软垫上,手里绣着一块手帕, 半真半假笑道:“老天爷再不放晴, 我们七娘也快坐成石头了。”
……
沈砚在家里序齿行七, 上高低下都叫她七娘子, 只靠近些的人叫她阿砚。
沈砚冷眼旁观,对后半生并不如何茫然惊骇。不知谁说的,如果嫌日子太长,无妨找一件只需最简朴的东西便可投入的事,最好是一张纸和一支笔,就能以有生谋无涯,光阴忽忽而逝。
还在挖墨池的沈砚闻言就放下刻刀,二话不说梳头换了衣裳,带着吴娘几个出门去。
这块歙石是仲春初买的,看这进度,还能消磨全部四月。
吴娘轻声唤沈砚,“七娘,奴婢有话想说,你停一停好吗?”
沈砚半点也不想动,低头盯着刀口,嘴上却应了。吴娘见她那对付模样,起家去门口,叫两个小侍女去取酒来。
略微设了个比率, 还请大师谅解QAQ 连日来的阴雨气候,叫人无端生出多少沉闷。两个跪坐在门口的小侍女呆呆望着院子,闲极无聊。
沈砚这才重视到,当即从善如流改成跌坐,吴娘便不说甚么了。
案上的深青石料是一块歙石,约三五寸长宽,已被打胚成一块近似长方形的砚台。石砚粗雕时已凿出墨堂和墨池,右上空余处也已刻出三两横斜的花枝。桌上散着十数柄小铁刀,铲刀、圆刀、平刀、斜刀,另有毛刷、小锤等物,石屑亦是很多。沈砚右手指尖缠着布条,她捏着半指粗细的小刀,专注地在质地坚润的歙砚上来回滑磨墨池的边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