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一向候在殿外，等听李弘叮咛，马上排闼走了出去。
“本宫已传召了司刑少常伯袁公瑜，等他来先问问环境。虽不比你们两个情深义重，但本宫也一贯认慎言是知己，毫不会不管他的，你且放心。掌司女官已经筹办好了，你现下便跟张顺去找她罢，换换衣裳梳洗一番，方像个模样。”
樊宁赧然插手一礼，飞也似地出了屋去。红莲见樊宁走远了，这才轻问道：“殿下，方才你所问的胎记，是安宁公主的吗？宁儿没有，是否就代表她不是了？”
李弘身着燕居常服，正在调煮清茶，看到红莲与樊宁，他轻笑着放下碗盏，号召道：“先坐罢。”
门扉开了又合，带来幢幢的光影，不算刺目，却还是令房中人感受有些眼晕。红莲挽起广袖，在李弘将近煮干的茶壶中加了两瓢净水，只听滋的一声，房中腾起了淡淡的绿烟，裹挟着茶香，略略带了几丝贫寒。
“殿下”，一向未出声的红莲开了口，柔声对李弘道，“那位姓高的主事既然说，记档上有关于安宁公主的体貌特性，为何不与宁儿对比一下？”
樊宁的手札不长，除了责怪外，另有几句叮咛担忧，薛讷反几次复看了几遍，看到她最后写着“余下诸事，由殿下申明”，才想起另有李弘的信没看，忙拉过别的一张，在食盒的掩映下细细看了起来。
李弘一怔，又想起那母后、樊宁与那鱼符，内心莫名地烦躁，他强行转了心机，问袁公瑜道：“本宫让袁卿暗查，究竟是何人告密了慎言，可有成果了吗？”
李弘没有答复，而是探出骨节清楚的手，将红莲拉至身前，红莲害羞依着他坐下，垂眼不敢与李弘相视，只听他说道：“听女官来报，你这些光阴总歇息不好，给你配的药怎的也不肯吃呢？”
“哦？”李弘一挑眉，有些难以置信，“柳夫人想起另有这么个儿子了？”
柳夫人一向看不上这些坊间小吃，怕不洁净，府中不准做，他也很少吃，唯有樊宁爱胡饼如命。莫非说，本日薛旺送来的饭食中，有关于樊宁的动静？
李弘觉得红莲是害臊了，未多做猜想，回道：“在安宁遗骸失落之际，我便命人将永徽五年宫中的全数记档拿了过来，看罢后烧毁了，现下唯有洛阳紫微宫中另有一套。按照记档，安宁是有胎记的，可小孩子的胎记，长大后淡了没了皆有能够，这类事怕也不好拿来做明证，只能敷衍故意之人罢了……”
“这倒是妙极。本宫不便出面，有劳袁卿上一道奏承与父皇，申明一下情由。别的，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慎言吃力破获大案，未有封赏，竟锒铛入狱，我天家严肃何存？人间公理安在？薛楚玉为了一己之利，悖逆亲兄，若不加以惩办，焉知他日不敢卖国？至于肥主事，嫉贤妒能，不但是个庸人，更是个坏胚。”
“右卫将军？”樊宁口中低喃，脑中蓦地掠过一个身着华服霓裳的女人，与本身有着类似的眉眼，目光却没有那般清澈，决计用眉黛减轻吊梢，使得眼神愈发冷冽，娇媚的面庞煞白，丰腴小巧的唇倒是殷红的，固然极美，却也极其疏离冷酷。
李弘本是三分信，七分不信，听完却打了个倒置，竟也信了七八分，看着面前的樊宁，亲热里带着几丝惶然，好一阵子没说话，某种奥妙的氛围在房中漫散开，像铜壶中的茶香似的，看不见摸不着，却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