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蝗的时候石头从房顶上摔下来,伤了腰腿,看不了大夫,就贴着膏药,一夏季了还没好,石桂替他拿热毛巾敷,才端了木盆到门边,就闻声里头长叹短叹,秋娘一声声的哭。
屋里没人说话,地下铺了一片干草,干草上卧着黑牛,才来蝗的时候没把它牵出去,棚子只盖了顶,它被蝗虫咬得直叫喊,向来最和顺不过的,那会儿头顶着柱子就撞,是石桂把它牵出去的。
等人都走尽了,石桂才从门外头闪出去,白大娘见着是她脸上松一松:“是桂花啊。”说着给她倒了一杯水,觑着无人,还从屋里拿了一角糖出来。
石桂没伸手,这年代,家里有点吃的都不轻易,更不必说是零嘴了,她不肯要,白大娘需求给她吃,敲下点琐细来,沾沾甜味儿。
这说的是本来的兰溪村,年景好的时候家家种稻户户织蚕,有柳树有桃花,河里鱼儿捕不尽,田间玄月稻花香,可那是蝗灾之前的事。
白大娘那儿有好些个拖着儿子带了女儿来的,她能骂的都骂了归去,凡是家里还能过的,她都不肯举荐。
石桂怔住了,她晓得村里有人打是非工,十年八年是长工,三月蒲月是长工,却没想丫头的算法不一样,她张了几次口没能吐出一个字来,把心一横咬牙道:“就签死契。”
兰溪里的水早就干了,山上倒另有个出水泉,尽日汩汩流个不断,井掏干了就往山上担去,水从一股变成一线,又自一线变成寥落落的几滴,天还没亮,就有人家去山上接水,能接得一点,除了要喝,还要浇地。
腊八那天该吃粥的,家里却凑不出八样米果来,熬了黄米粥,说是粥,比汤还稀些,石桂喜子一人一碗,到秋娘跟石头这里,那汤更淡,连黄色儿都没了。
大旱天星子都不亮,只一颗挂在天涯,亮的红眼,村里白叟说这是火星,就是因为它出来了,才得旱上一年。
不独粮食,柳树桃树榆树,见着甚么就啃甚么,树皮都啃秃了,浅塘里本就没水,落得密密麻麻的一片,这些蝗虫有的会飞有的只会跳,村里人拿火烧过,一团团上来压着阿谁火球,背面的蝗虫就踩着前面的,水沟淹死了一层层,活的踩着死的,还是张着嘴甚么都啃。
石桂给陈娘子也磕了个头,这时候不软甚么时候软,她自个儿想按指模的,陈娘子却不肯:“乖乖,这个买卖可作不得,哪有当丫头签长契的,你才几岁大,一半儿养着你,好轻易能做活了,倒要放出去的了,谁肯做如许的亏蚀买卖。”
白大娘看看石桂,她舔舔唇冲着白大娘跪下来,就像过年拜年似的,她年年过年都要来,石家伉俪没奉告她为甚,只说小时候白大娘救过她的命,叫她一年来磕一转头。
石桂只当听不见,把自个儿碗里的粥捞出干的来,搅在喜子碗里,这一年他生生瘦下去,本来白胖胖的脸颊都凹了出来,家里的大黑牛卖了,攒着钱想到春季换一只小羊崽子,喂大了也能换钱。
她惯常走的就是这几个村,这天景除了卖儿卖女,另有甚么旁的活法,她的小车一停,就先去找了白婆子,说要买上几个小女人。
这糖就是陈娘子带来的,白大娘跟陈娘子有亲,弯了十七八个弯的亲戚,可却还是是亲戚,到了兰溪村总要给她捎上些吃的。
半夜鲤鱼来上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