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怔怔出不了声,头抬起来,胳膊还搁在膝上,长发落在胸前,宋勉不待她答,先站起来往屋门外去:“我下回再来看你。”
两个一时都不晓得要说些甚么,宋勉动动嘴儿,内心满肚子的疑问,先想问问她是如何被贬到庄头上来的,又想问问如何才气帮到她,想说的话有很多,到了嘴边却只要一句:“你这是如何了?”
叶文心手巧,小小一把剪子在她手里窜改多样,剪出的窗花纸铺在黄米糕上,一个不过巴掌大,有千朵万朵的垂丝菊,繁华花开的玉堂春。
石桂一时却没反应过来,心头一跳,还当是石头爹来找她了,手上还捏着酸枣去核儿,一身乱糟糟的跑出去了。
恰好石头爹不会,不能贪人家这点便宜,捏着钱也没地儿开消去,家里没了屋子,非到一家子去找了,他必是已经在哪儿置了屋子,这才会托人返来。
石桂不说话,就这么盯着门前两颗枇杷树油绿的叶片,笑一笑道:“你渴了吧,我替你倒茶去。”
宋勉吸一口气,点了头道:“你,你爹娘不来,要如何赎身?”石桂还在犹疑要不要把卖身契的事儿奉告他,就闻声宋勉道:“我,我替你赎身罢。”
石桂抬手碰一脸,手也是冷的脸也是冷的,迈了步子归去,往屋里头床上一趴,身上半点力量也无,全部身子发软发凉,叶文心扔下剪子红纸,进屋来碰一碰她:“这是如何了?”
宋勉从袖兜里取出一把木梳来,强笑道:“这是给你的生辰礼,晚了些,对不住。”上头雕了花,做得很邃密,细精密密的梳齿,两边还用贝壳贴了两朵小花。
石桂一怔:“往哪儿找去?他托人带信了?”到了这一步还把事儿往好的处所去想,石头爹一辈子诚恳风俗了,跟人跑船,别个不足钱的都要带些黑货,到了处所再卖,船老迈睁只眼儿闭只眼儿,跑船的没油水,挣的都是辛苦钱,给他们留些处所就当是补助补助了。
说这句话时,头都不敢抬,石桂从胳膊里抬开端,侧脸儿怔怔看着他,似是底子就没听明白,轻声道:“筹算?”
做了糕点上蒸笼,蒸出来还得给四邻送些去,家家都要分送重阳糕的,哪一个也没见着似叶文心如许巧的,刘婆子拿了糕笑得合不拢嘴儿:“前头王家的媳妇算是巧的了,能拼出花儿来,本来女人更巧,这个叫的甚么?松鹤延年。”
她翻开门要出去,不防外头站了个后生,一打量就是个眼熟的,唬了一张脸:“如何明白日的立在别家门前当门神!”
宋勉说自个儿是寻人的,刘婆子一传闻得上,回身出来了:“你等着我给你叫。”石桂说话是半点没有口音的,她会说官话,又还会说金陵话,跟着叶文心还能讲几句扬州口音,这才晓得她本来是外村夫,进了院子叫石桂:“外头有个后生,说是来寻石桂女人,听口音也不像高山人。”
宋勉几次没有伸开口,石桂伏身把头埋在膝盖里,走了三年了,如果真的,早就该来找她,如果假的,一家子还不晓得流落到了那里。
宋勉在乡间糊口很多年,宋家那一片也有很多耕户,他不是本地口音,便说是来寻亲的,自家又是墨客打扮,倒有很多人肯替他指路。
一起找到石桂门前,整一整衣冠袍子,再抹一抹汗,内心思忖一回,不知开口第一句话该说甚么好,呆呆立在门前,一只手背在身后,隔着一道墙,竟似隔得千山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