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好久没有如许畅怀过，想伸手拉拉他的，又不美意义伸手，只看着他笑个不住，又有一肚皮的话要问，问他在燕京如何，如何会回金陵来的，现在过得如何样，话到了嘴边却只要一句：“你等着，我出来拿吃的给你。”
石桂提了水壶出来，那孩子还垂了头，眼睛盯着瓜，都已经给了钱，却还不敢伸手去拿，石桂哈腰拿一个递给他，他背了手退后两步不肯接，眼睛却时不时瞥上一眼水瓜，咽了一口唾沫。
等送到官府去的时候，他抱着明月的腿如何也不肯走，不哭不说话，可就是死活不放手，吴千户见了便道：“罢了，让他跟着，老是你故村夫，说不准还能替他找一找爹娘。”
这瓜卖得贱，哪家地头上都会种一茬，好生好长，不必侍弄本身就长起来了，一个五文还卖得贵了些，刘婆子喜的合不拢嘴儿，连声问着：“可还要不要了？如果还要，我送过山去。”
一篓儿二十个瓜，竟卖了一百文钱，刘婆子风雅一回，那小的没长成的就不算，还让菱角进屋去，拿了水瓯儿出来给这两个倒碗水喝。
刘婆子咂咂嘴儿，目睹得明月生得俊，竟拿了一段腊肉出来：“这是过年的时候腌的，拿这个炒菜吃罢。”
三两句话就熟谙起来，晓得要在这儿呆几年，刘婆子拿眼儿打量他，嘴边的笑意就更加掩不住了，倒问他有没有说亲，又想着自家这头可另有没说亲的闺女。
石桂一怔，总感觉这个孩子熟谙得很，伸手想要碰碰他，他已经看了过来，身子一闪缩到男人身后去了，只闻声“咔呲咔呲”的吃瓜声，就是不肯探出头来。
石桂接过来笑一回，自家摸出钱来，不给刘婆子给了菱角：“烦你去庄头上问问，收只鸡来，请人替我杀了拔放血。”
水生乖乖趿着鞋子过来了，湿帕子一上脸，擦了脸擦了脖子，兰溪村的人都生得白，水生晒成了个黑皮，石桂伸手要抓他的手，他往明月怀里一缩，瞪了眼儿不识得她。
石桂还未曾说话，刘婆子已经啧起舌头来，拿眼儿不住打量她，菱角翻翻眼儿，一把拉了刘婆子：“娘你灶上还蒸着饭呢。”
哪个晓得他叫甚么名字，那一船孩子都由着官府领受了，只要他，嘴巴死紧，撬不出一句话来，明月不幸他，想着自家也是出来找爹的，他还遭了灾，他娘本来就算待他好，也不晓得被卖到那里去了，给他吃喝，跟他说话，他就跟条尾巴似的如何也甩不掉了。
菱角往厨房去提水，在门边碰上石桂，她先一步已经去拿，看他们翻了山过来就为着几个瓜，又看那孩子瘦巴巴的，看着不过六七岁，缩手缩脚的跟在背面，低头只盯着脚面，看着很有几分不幸，便给他倒一碗水喝。
两个都背光站着，看不出脸孔，刘婆子鼻子里头哼哼出一声来：“另有带着儿子从戎的。”她声儿悄悄的，不敢同这军士相争，总归人家要赔钱了，却不防那人耳朵很灵，一字不差全听了去，笑一声：“这不是我儿子，我可没结婚呢。”
问话的是个年青男人，生得又高又壮，边上领着的孩子却又细又瘦，两人身上都穿戴兵丁服色，一个衣裳显得短了些，绑腿儿只能缠一半，一个衣裳太长，鞋子踢踢踏踏拖着地，面庞脏乎乎的，犟着头不肯认，连看都不看地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