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村庄里出来的,无人答她,她问完也就明白了,怔得一刻,再不敢哭,咬了嘴唇直颤栗。石桂看她年纪实在小,又给了她一颗糖。
糖粒黑乎乎的,可石桂一拿出来,这些女人们便都收了声,腮上还挂了泪,一抽一抽的看着她。
兰溪村的女人百里挑一,桃林柳溪里养出来的女孩儿,个个生得乌黑脸盘桃花眼,买的人说明白了,如许的女人采集了去,就是学吹学唱学弹打的,穿的是绸,吃的是油,出去了就是过好日子的。
石桂把小包裹放在膝盖上,打里头摸出个些糖块来,就是白大娘给的那角,秋娘全要给她带着,她把糖拍碎了,留了一大半给喜子。
喜子躺在床上,秋娘在院门口晒蘑菇竹笋,石桂上山去挖,装上一篓才气换个十个大子儿,一季也攒不出看病的钱来。
秋娘跟在油车背面走了长长一段路,出了村口,过了石桥,石桂就这么掀了车后的帘子看着,秋娘一起走一起哭,她咬着唇儿不落泪,手指头攥得紧紧的,必然还要回家来。
里头于婆子闻声声儿出来,先瞥见滚了满地的笋干,才刚骂一句,昂首瞥见陈娘子,脸上立时换了色彩,她早想着把石桂卖掉,儿子不松口,就见天的跟儿媳妇吵嚷,又不是亲生的,本来就是捡来的,吃了这些年的饭,可不得还报些。
她看看女儿,再看看陈娘子,抖着嘴唇就是说不出个“不”字儿来,石桂回身进房,喜子躺在床上,见着她细细叫一声姐姐,石桂摸出糖来,送到他嘴边,喜子眼睛亮晶晶的,伸开嘴,伸了舌头舔一下,砸吧着嘴巴,内心惦记取要吃石桂糖,没旱的时候承诺他的,他一向记到现在。
这话不过骗骗耳朵,骗不过心去,不是不晓得,却奉告女儿去的是好处所,家里多收几两银子,一家人好度日。
城里没鸡叫,还真不晓得天亮了,石桂一骨碌爬起来,出门就瞥见院里寥落落的堆着东西,杏子正预备出门,来领她的是个腆了肚皮的中年男人,陈娘子满面堆笑,收下那些点心盒子,把人送了出去。
石桂看着那两个缩在一处,跟两只过冬的麻雀普通,嘴唇动了又动,到底没能问一声她们要去哪儿。陈娘子吃了粥饼,还让银柳摊了鸡蛋,撒上葱花,满嘴油汪汪,饱了肚子才把那两个带了出去,石桂站在院里,一共八个,连姓名都没说全,就不知叫卖到了那里。
于婆子自来不给石桂好脸,看她用饭直瞪眼,捞上口干的,她就要敲筷子,这会儿却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伸手就要捏石桂的胳臂:“她看着瘦,可有力量呢。”
石桂一贯不说破,可于婆子本来是如何折腾秋娘的,她俱都看在眼里,村里似她如许难缠的婆婆却也少有,家里哪个不干活,只要她见天儿的翘了脚不动,哪个女人不下地,她却连带孩子都不沾手,不独是石桂,就是喜子,眼看着石桂能带孩子,也都扔给石桂带,闲着在家晒日头。
石桂拿着勺子一口口喂喜子喝汤,本来白胖胖,现在瘦得豆芽菜一样,成了个大头娃娃,这会儿抱着汤碗喝个不住,肚皮吃得圆圆的,两腿一伸躺到床上:“如果明天也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