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想当年,秦元刘氏纠众叛变那日,有彗星见于邺。周王被困宫中,目睹命不久矣,便被逼自刎于殿上。彼时,刘氏将周王的尸身悬于城门之上,昭告天下:“天子春秋已长,不亲万机,荒废社稷,祸及百姓。耽淫内宠,毁人伦之叙,乱男女之节。又为群小所迫,重危社稷,不成承奉宗庙。”同时,又不知从那边传来一曲巫卦,道是:“周氏存,周土焦。”
这一声,冰冷入骨,像是尖厉的刀片磨过碎石,粗噶碎裂。
听他这般讲,公子峥已冷了脸。他俊目微眯,一脚便踹中了大夫的心口,极是不耐地嘲笑着道:你一个大夫,却也想干与孤么?如果不肯做孤府中的门客,马上便可告老回籍!”说着,他又冷冷睇了眼大夫,大怒地哼道:“听好了,去子留母!”
彼时,清风拂过窗棂,公子峥只觉手边一动,垂下眼,便见榻上妇人纤长如蝶翼的长睫微微一抖,尚不及睁眼,她惨白的嘴唇已是一动,非常沙哑地嗤道:“君何故多费徒劳?一尸两命岂不更好?我周天骄在你秦元刘家部下亡国,亡族,早便不该苟活于世了,你又何需饶我性命?”
秦公子峥坐在榻上,握起周如水冰冷的手心,他望着她那因长年夏季劳作而被冻得粗糙至极尽是伤痕的手指,冷酷的深眸中终究透暴露一抹忧心之色。可那忧色一闪便逝,未几,就见他神采一冷,暗淡不明地瞥向了大夫,淡淡命令道:“替夫人打胎!”
她堂堂周王独女,一代帝姬,曾经,周国最富庶的城池是她的封邑。曾经,第一美人夏锦端也不如她艳美多姿。却不想,朝夕/惊/变,现在的她竟会落得被安设在阴蛰的角落里以色示人,苟延馋喘在仇敌膝下的了局!
有道是朋友路窄,她如何也不会想到,她会阴错阳差地流落进了昔日驸马刘铮的府中,沦为了公子峥门下最卑贱的劣等侍婢,奴氏。她更不会想到,她一躲就是六年,却还是被公子峥不测看破了身份,被强要了拘于后院。乃至于,不得不面对本日之局面。
“可!这妇人,这妇人不是殿下您最疼宠爱好的么?殿下,举棋无悔啊!女子不孕实乃大事,若您今后再有了心机,这一胎掉队,也是药石罔效了!”
“以后又如何呢?”周如水不为所动地嘲笑了一声,她缓缓扭过脸来,展开眼嘲笑着看向公子峥,清透无神的眼底满是怠倦。
他说得竭诚,周如水却越笑越冷,她眸光苦楚冷寂地睨着他,犹带调侃地嗤问:“那又如何呢?”
周如水早便醒了,她只是不肯睁眼罢了。她一向在寂静地听着,听着她有了子嗣,听着他道不要这子嗣,听着他道,便是要令她毕生不孕……终究,周如水强忍着泪再次闭紧了眼,因气怒,她的面色微白,使力抽出了再次被公子峥握住的手后,她便死死地抚住小腹,撇过了脸去。
见她如此,公子峥的面色更是刷白,他声音微颤地唤她:“兕子……”唤了她一声后,他的声音复又安稳了下去,多了几分温软地劝她道:“兕子,这孩儿留不得!这孩儿如果出世,是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的!兕子,你我即便再无子嗣也无妨,峥只如此伴你平生可好?”说着,公子峥的腔调更加的和顺靠近了起来,几近诱哄之下,仿若她还是周国未灭时,阿谁备受尊宠,繁华无忧的周氏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