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正抿着嘴,痴痴地望着她。他痴痴地望着她,超脱的脸上却写满了阴晴莫辨,那神情有一些阴冷,有一些慑人,但周如水,却一点也不惊骇。
琅琊王五,名子楚。
当年,秦氏血崩早产生下了王五后便不幸过世,王五自落地起便没了母亲,更是因早产而体弱多疾。彼时,琅琊王氏遍访神医入府,王五却仍旧是病病殃殃,不见安康。届时,世人便纷繁讹传,道是琅琊王氏的王五有早亡之相,定是活不过弱冠。
正中午分,阳光微微倾斜超出飞檐照下。琅琊王五排闼而入时,便见周如水正悄悄地倚卧在凭几旁,她肥胖薄弱的身子如是秋末陵夷的落叶艰巨地挂在树梢,哪怕暖和的午后阳光覆盖在她的身上,她却仍旧好似隐在茫茫烟雾细网当中,飘忽得仿佛随时都能够消逝不见。现在,她正呆呆地睨着窗外,疤痕累累的小手不时抚过已较着隆起的腹部,从侧面望去,面色惨白,毫无神采,仿佛病笃之人。
闻言,侍婢忙递上了一张白绢。透窗而入的莹莹月光下,王五哧笑着斜过眼去,他方要开口,盯住上头“茯苓”二字便是一拧。顿时,只见他持樽的手定在半空,挑眉道:“快,递上前来。”
周人皆知,琅琊王五与周如水的干系非常深厚。
一见到他,周如水也愣住了。在她的影象中,王五不过是个孩子。可这个孩子,现在却居高临下地立在她的门廊边,他长高了,直是矗立如杨。他的面相也长开了,姿容漂亮,风华大盛,很有谪仙之风。
是以,士族中人亦可傲视皇权,门阀士族经历百年更迭,更是皇权也要谦逊三分的存在。
可现在,她就在他面前,他却几近要认不得她了。
这事本算已成了定局,却不想突有一日,琅琊王府门前来了一名发须皆白的游僧,那游僧突就疯疯颠癫地指向宫城的方向道:“宫中有王气,可允贵子无病无灾!”
当时的王五已病得奄奄一息了,想是再没了旁的体例,王家家主王宣便上疏,奏请周王许王五入宫。以后,方才学步的王五便被接养进了宫中,养在皇后名下,与天骄公主共居华浓宫。
待真看清了那绢内的笔迹,王五的部下认识地就是一松,樽中酒眨眼便全洒在了地上。他面上肌肉紧抽,浓眉渐渐皱起,半晌,才咬牙吐出两个字:“阿姐……”
这几年,遵循兄长的教诲,琅琊王氏早已远走夏国,退出了秦国朝堂。他此次归秦暂留,也只不过是为祭奠先人罢了。如果公子峥相邀,他是眼也不必抬的。但见茯苓二字,他却心中大恸。
立在门廊前,王五的面色变了又变,他清澈深幽的眸子悄悄地看着她,看着一脸木然形如干枯的她,他只觉心口模糊的发痛,竟是半步都挪不动了。
作为周王膝下独一的公主,周如水自小靠近的人并未几。君父母后虽待她极其刻薄宠嬖,她的两位兄长也待她关爱有佳。可皇家也有皇家的痛苦,父兄忙于国事,经常顾念不上她。她常日里又无衣食后顾之忧,日子也便更加显得沉闷。而与她最最靠近的,除了自小的朋友谢蕴之,就只要琅琊王家的小五郎了。
似是心有灵犀,周如水下认识地就转头望去,她这一望,便直直对上了王五正怔愣的脸。
当秦公子峥的请柬上门,王五神采淡淡,不过冷嗤:“这厮因何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