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王玉溪亦一派安闲地执起了白子,待公子沐笙残局后,他也落下一子。抬起手时,他的眸光却俄然一滑,看向了坐在公子沐笙身侧榻几上的周如水。
一时候,执棋的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周如水,他们对视一眼,俱是笑了。
谢蕴之是谢姬的远亲阿弟,在谢家行二,其人身长七尺八寸,风韵特秀。他幼年时,曾因族伯病重,代赴宫宴,当时,柳郡最有声望的三老便赞他:“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道他小小年纪就已经器宇轩昂,出入安闲了。几年前,他游历天下,行至骊山时,隐居在骊山的濬翁见他后,也不由盛赞他:“蕴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姿容秀美,墨发乌黑,这一刻的他,比起庶子,倒更像是世家贵族中那些被一日令媛地奉侍在心尖上的秀美娈童了。
为此,他不得不也在华浓宫用间(间谍),获得的动静与他猜的普通无二,这不是公子沐笙的战略,她确切是误打误撞巧遇了他,也确切是将他做了挡箭牌。这般想想倒是好气又好笑,她兄长死力拉拢他做幕僚,她却忙着获咎他。并且,她好似一点儿也不惧他。
望着如许的背影,周如水怔了怔,不知为何,她想到了孤寂。她竟然,在名满天下的琅琊王三身上瞥见了孤寂。
他们走近时,便见水边整齐的草地上,王玉溪正背对着他们独倚在金丝楠木制成的木轮椅上。他的背影矗立漂亮,月白的深衣叫他的身影在竹影翠绿间仿若褪了色的水墨画,清风一吹,他也仿佛会随风飘远了似的。
彼时,已值初夏。
周如水再见王玉溪时,是在他的竹苑。竹苑诚如其名,竹影潇潇,微风习习,非常风雅。但是,竹苑却也是琅琊王府最公允的一隅。若不是早便识得了王玉溪,怕是连周如水也会觉得,他真只是琅琊王家某个不失势的庶子。
时人纷繁群情他的“病”,他听过无数种说法,听过无数种问候,却从未曾有谁道“却只愿,这是假的”。王玉溪亦是一怔,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周如水,看着她娇美的小脸,他低低一笑,半晌,却甚么也未再言,不过淡淡抬了抬眼皮。
却只愿,这是假的……
竹苑内光阴静好,外头却乱成了一锅粥。早有路人重视到公子沐笙领着周天骄入了琅琊王府,一时候,一传十十传百,都是津津乐道地回想起了三个多月前,天骄公主在南城门前向王三郎拦车示好那事。有的没的,添油加醋,仿佛各个都晓得些甚么,各个都能抖出些旁人不得而知的辛秘来。
周如水怔了怔,她摇着头,低低地说道:“我不晓得。”说着,她抿着唇垂下了眼,声音和顺清脆如溪流,诚恳实意地,持续地说道:“却只愿,这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