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岱阿谀了周王这么些年,最常用的体例便是献美人讨欢心,既然她养的美人是非常首要的棋子,她对那些美人,又怎会没有管束限定呢?虽说迩来,周岱急于凑趣周王,献美人是献得急了些。但据周如水所知,高氏是被周岱掐着软肋的。高氏入宫后,她的父母兄弟都被周岱送去别庄把守了起来,高氏与家人的干系又向来亲厚。非论是从面前还是长远来看,害死齐姬腹中子对高氏而言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如此,她只能够是被人谗谄了。
因这动静,瀞翠更是怏了,她颇是有力地噘着嘴抱怨:“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长公主在后宫的势利倒了,却便宜了谢姬那狐媚子。”
如此,深想下去便是可怖了。齐姬宫中里里外外都是周岱的人,若真是谢釉莲动的手脚,她的手也算伸得够长的了。最起码,够周岱操碎了心了。但,死了未成形的庶子,周王怒归怒,却明显不在乎。事过当日也是早就盖棺定论的了。如此,即便周如水心中通透,也不会去参合这潭子死水。
说着,她又拢起了眉,眸色幽深,唇瓣阴柔带笑,隐含着讨厌地捏起案上的石黛,悄悄一拧将其碎成了几段,残暴冰冷地提示着习秋道:“莫提甚么家属,甚么君宠。家属与君宠都一样,与我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我对它们,倒是可有可无,随时可替的!你亦莫要同其别人普通见了些长处便觉得了不得了!如果欢畅得太早,等闲就卸去了防备,我的了局,只怕还不如那高氏!”
如此,周如水也忍不住一叹,但再想起他宿世的所作所为,周如水倒又不得不点头应是了。她浓黑的睫毛颤了颤,心中一叹,暗中忖道,“也是了,他一向是傲骨铮铮,孤松清直的。若非如此,来日又怎会放下大好出息,孤守废都,整天静坐呢?”
她睨着他,同昔日里普通说着不入耳的话,但却幸亏语气娇软,未带半分歹意。就好似是在抱怨,郎阿郎,汝这性子实在凉,高山里总冤枉。话不入耳,却又真是一心肠在为他考量的。
谢蕴之未想到,他的一句辩驳,会惹来周如水这般深觉得然的附和。瞬息间,他便凝起了眉,他上前两步,俄然,就当真地盯向了周如水。他打量着她,盯着她澄彻洁白的双目,盯着她悄悄回视着他的神采,盯着她的神态中全无常日里打鬼主张时的诡诈滑头。盯着盯着,谢蕴之的眉头拢得更紧了,他不由便摇了点头,紧接着,竟是再未多言,回身便走了。
乍见了廊下那道高挑的身影,立在周如水身侧的瀞翠一怔,便赶紧轻扯了扯周如水的衣角。
她这么唤着谢蕴之,谢蕴之也不恼,他的目光淡淡划过她挂在腰间的水色荷包,明眸冷瞥,也不解释方才的话,反是又转了个话题,问她道:“你在与王三习书?”
他这话,已是风轻云淡地表白了,他是涓滴都不在乎世人如何看他的。
她幼时不懂事,他的性子也确切冷酷疏离,不甚讨喜。是以,两人从不对盘,负气过不知多少回。但,如果真真细想起来,她虽与谢氏隔着深仇,对他谢蕴之,倒是始终都仇恨不起来的。
瞧着周如水的密切姿势,对着她满面笑意的脸,对上她澄澄湛湛饱含水光的眸子,谢蕴之不由眯起了眼。
可偏生,就是在如许大好的局面当中,谢浔最心疼倚重的儿子,谢氏早已内定的继任家主谢蕴之却白衣而去了。他甚么也没有要,甚么都不想要,他孤身一人回到了已成废都的邺城,数年如一日的,整天静坐,不与时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