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是他想得过分简朴,觉得出了樊笼便得自在!须知权势这类东西,有总比没有好!
他布衣萧洒,四周游历,崇尚自在,从不为任何人逗留,直至赶上她。
他偷偷藏在疯子家后门,见他们抬着一卷草席仓促去今后山坟地。一张破草席裹住她,惨白的脚指还露在外头,随便挖坑便埋了。
天子老而昏庸不肯放权,猜忌之心愈重,死力打压一众皇子。太子性子刻薄、深得民气,天然首当其冲,被老天子冠以谋反之罪,逼死于宫中。老天子随即命令围歼太子府,太子的妻妾子嗣,连同门客谋臣,一个不留!
这平生,大落大起,名利权势,如同过眼云烟,他从未真正在乎。
皇长孙因爹娘惨死之事表情剧变,竟将名利看淡,不肯回归“樊笼”,甘心做个平常人。收养他的太子旧臣赠他五十金,放他自在,留下一句:“三年以内,你若窜改主张,回京都来寻老臣便是。”
安排路程,掐算机会等待雨天,租好策应的马车,清算干粮行李,一应俱全。他唯恐思虑不周,将打算点窜得尽善尽美。
拖着气味奄奄的病体,他听完县官对众犯的处决,放心闭上双眼,只留下一句:去她故乡,将我们合葬。
大雨磅沱,油纸伞向外一倾,他想要痛快淋一场雨,哪怕只是陪着她淋雨也好。比湿透的身材更冷的,是他的心。族长扶正他的伞,不顾他湿透的衣衫,热忱抓住他的手臂,一起将他“挟持”归去。
谁也没重视,一辆马车尾随县官的肩舆去了潘家村。县官所说的京都仵作实为随行的太医,马车内的他早已昏倒数回。
他晓得,她知书识画,必然出身繁华之家,只可惜运气不济。
这一回,他没有推拒。
未及天明,他与族长长女的喜信便传遍全村。随之而来的,倒是她的死讯。
许是夕照下她的背影格外寥寂,与他相类。
是以,他快步上前去求族长。族长不愧为老狐狸,眸子一转便理得一清二楚,趁机提出前提――要他承诺娶他的长女。他咬牙点头,唯恐应得太慢会让她多挨几下拳脚。
许是她从未服从于运气,也从未放弃窜改母女二人运气的机遇,偷偷攒钱逃离的决计打动了他。他终究下定决计,帮她一把,分开魔窟,帮她找寻家人,也给她母女一个庇护与安身之所。
“我已命人收敛骸骨,连同证据一道放入薄棺,为她敛葬。”
他与她,骸骨一处。大道三千,终归灰尘。
马车一起奔驰,他被带到京都。
他们都算没有家的人,流落在外。他曾问她最喜好甚么日子,她笑言:“与爹娘亲人重聚的日子。”他也曾问她最讨厌甚么日子,她低头:“中秋,人月两圆的日子。”
如同五雷轰顶,他的脑筋烧得胡涂,跌跌撞撞便出门了。
“报仇?”他艰巨吐出两个字,脑筋还胡涂得紧,喉咙也干哑得短长。
画面一转,倒是另一人的平生。
他哀恸不已,体力不支,竟一头栽倒于坟地旁的草丛里。
他先赶上她的女儿,六岁的采莲女满头白发,没驰名字,人称妖孽,倒是她视若珍宝的女儿。他为女童取名“渺渺”,自此,也熟谙了她。
那一刻,他倏然觉悟,如此景象,唯有权势可破之。乡野处所,唯有族长有发言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