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寅时,高夫人就从甜睡中惊醒过来,她在枯枝干草铺成的“床”上坐直身子,茫然地摆布看了看,屋中间的火堆已经没有了火苗,不过仍然能够看到点点闪动的红色火星。
中年妇人是李过的夫人黄氏,女人则是高夫人从小就收留在身边的孤女润梅。持续数日在深山老林中行军,已经让她们感到怠倦不堪,在如此酷寒的冬夜,围坐在将近燃烧的火堆旁也能够沉甜睡去。
将近燃烧的火堆中间,曲膝坐着一其中年妇人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她们用双手抱着头靠在大腿上睡觉,时不时收回点轻微的鼾声。
老神仙对自已的医术很有自傲,这些话对高夫人和黄氏也说了不止一遍,但妇人家嘛,始终没有男人胸怀开阔,老是患东患西的,等小候爷醒转过来天然就好了。
“没事,不怪夫人,是我自已年纪大了睡得浅,有点风吹草动就醒了。”老夫从乱草堆里爬起来清算了一下衣服和须发,这才走到火堆旁呵呵笑道。
自从天赋子在九宫山罹难以后,不幸仿佛老是伴跟着她!丈夫死了,女儿也接着病故,没过得两年,义子李过又抱病身亡,前几日雄师北上夔东的路上,又被已经降清的保靖土司彭朝柱攻击,弟弟高一功中了毒箭身故,现在自已的亲人只剩下了一个。
“太后,舅爷升了天,如果我儿再有个三长两短,光剩下我们妇道人家,还如何活下去啊!”
“老神仙爷爷,您坐这儿向火。”润梅赶紧从中间的柴禾堆里挑了一段比较粗的树干,搬到火堆中间号召老神仙坐下。
老神仙没有和她客气,坐下来摊开双手烤火,等烤得和缓了,又把双手在脸颊耳朵上揉搓了一番,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太后,夫人,你们不要过于担忧,我不是都说过了嘛,小候爷没有甚么大碍,按理说早就应当醒来,许是前些光阴连日行军作战伤了心神,这才多睡了些时候。”
这个老夫就是义兵中的“老神仙”尚炯,一身外科医术非常高深,很早之前就跟从李自成南征北战,凭着他一双圣手救活了无数性命,义兵当中大家恭敬,不管长幼都称他作“老神仙”。
川鄂鸿沟的兴山县茅庐山的最高处,是一片比较平坦的山坡。这山坡有三四里长,一两里宽,深处有一座盗窟,也不知是甚么时候的流民构筑,现在已经荒废,不过寨墙还算无缺,只是稍稍补葺,便成了抱负的驻地。
她走到火堆旁,捡起一根木棍把燃烧过的灰烬拂开,把内里还没有燃尽的柴炭全数拢成一堆,再把中间已经被烘干的枯枝树叶抓了几把放上去,鼓起嘴巴吹了几口,“嘭”的一声轻响,枯枝树叶猛地燃烧起来,这才把较大的木料架了上去,坐下来看着那忽明忽暗的火焰发楞。
一说到来亨,黄氏便“嘤嘤”地小声抽泣起来,虽说是义子,也是自已从小带大的,跟亲儿子差未几,何况今后还希冀着他传继香火,现在昏倒了这么久也不见醒转,连老神仙也是束手无策,却不知如何是好。
纷繁扬扬的雪花时缓时急,已经持续下了一天一晚,却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不管是远方的山川、近处的林木,还是开阔处将士们搭起来的营帐,都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装。统统的肮脏和丑恶,都埋没在这积雪之下,六合间只剩下了一种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