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及世人散尽时,夜已深了。
许宣心中一酸,又想起了畴前真姨娘为本身铺床时的模样,胸喉如堵,一时竟答不出话来。
纥石节女婴听他夸奖本身,非常高兴,浅笑道:“我小时住在长白山下,那边来交常常,常有采药、买参的南朝药商,我的官话都是和他们学的,让官人见笑啦。”
不等两人答复,又银铃似的笑了起来,从背后的皮郛里抓出一把见所未见的奇草,枝叶艳红如火,下方根茎纯白得空,就像蹬着腿、咧嘴而笑的婴儿,惟妙惟肖。
说话间,世人又抬来了二十几个低矮的方桌,顺次摆在炕上,完颜阿勒锦领着几十个男人坐上炕,围成一圈。妇女们端来木盘和木碗,摆放在世人面前。木碗里盛满了稗子饭,洒了些盐渍的野菜和蒜头,看似有些夹生。
许宣从小锦衣玉食,也不知吃过多少山珍海味,如果畴前,在临安酒坊里吃到如此粗陋不堪的饭食,必然拍案而起,诸多抉剔。但几月来经历甚多,早已磨砺出了随遇而安的心态,此时饥肠辘辘,吃着这半生不熟的稗子拌肉饭,竟也感觉脂香四溢,味美不成言。
皋比裘衣大小适中,极其称身。许宣心头大暖,还不等感激,纥石节女婴又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肉菜粥糜,和一盘盐渍野菜。
到了许宣手中时,角杯中的酒早已喝得精光,有人仓猝拎来酒桶,为他斟满。酒水闻着无甚香味,入口却极其辛烈,他几乎呛着,惹得世人哈哈大笑。
完颜苏里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密切地抱住那白裘女子,嫣然道:“她是我的妈妈,怎会是你的小妈?雄库鲁,你定是太驰念本身的妈妈啦!”
饱餐既毕,世人又传杯喝了几轮烈酒,方才醉醺醺地起家告别,临走前又绕着屋内跌跌撞撞地跳了几圈舞,纵声高歌:“雄库鲁,雄库鲁,罗荒漠的神鹰哟,超出吉塔的阿布卡赫赫使者,征服北海与白山,大地与天空……”
“小妈?”白裘女子一怔,双颊晕红出现,浅笑道,“官人,你认错人啦。”
世人仓猝将他扶住,白裘女子讶然道:“这位官人,你方才叫我甚么?”许宣如同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又是惊诧又是心焦,道:“小妈,是我呀!你……你不认得我了吗?”
这一觉睡得极其酣熟,翌日醒来时,晴空明丽,已近中午。
话音未落,屋外蹄声如潮,鼓号高文,似有大队人马正朝着村寨囊括而来,过不半晌,便已冲到院外。
纥石节女婴身子一颤,猛地转过甚来,又惊又惧。
许宣脑中隆隆作响,大为绝望,但仍难以信赖天下竟有如此类似之人,朝那白裘女子勉强笑了笑,道:“伯母从小长居辽东,竟然能说得如此标准的大宋官话,真是可贵。”
众女真人听不懂大宋官话,不知他们在说些甚么,却也跟着哄然笑了起来,大声道:“雄库鲁!雄库鲁!”将他重新抬回到炕上。
又听喝彩迭起,几个大汉提着烤熟的虎腿、狼腿、獐肉从世人面前走过,完颜阿勒锦拔刀从虎腿上割下最大一块,命人送到许宣木盘中。世人这才争相拔刀割肉,拌在稗子饭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完颜苏里歌年纪虽小,酒量却极其惊人,接过牛角杯,一饮而尽,犹嫌不敷,又自斟自饮了两杯,方粲然一笑,递与别人。映着灯火,脸上嫣红如霞,更添了几分娇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