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唱了两句,我的喉咙便似被甚么堵住了,邻座的几小我顿时大声起哄。忽听他道:‘诗诗蜜斯,我新填了一曲《瑞龙吟》,不如你唱给大师听听,何如?’唤来纸笔,当着世人之面一挥而就。
“他自称姓赵,名甲,是汴京商贾。他以‘百家姓’的首字为姓,又以‘天干’的首字为名,自是不肯曝露身份。但我对他究竟是谁,殊无兴趣,也不拆穿。因而便陪他喝酒唱曲,下棋画画。
“酒散以后,美成要来见我,却被李姥劝止在外。我倚在窗前,看着他在楼下骑马盘桓,不由得泪水涟涟,肝肠寸断。若不是一心要报仇雪耻,只怕已推窗跳下,落个洁净了。
“如此百无聊赖地过了一个多月,那位奥秘的大恩客方才现身了。他不从矾楼正门出去,也不由后院登楼,而是由李姥亲身领着,穿过矾楼错综庞大的密道,俄然呈现在我的房间里。我这才认出他就是那日拍案喝采、仓促拜别的锦衣男人。
“我内心悄悄惊奇,不知那位‘大官人’究竟是谁,竟让他们如此避讳?固然再不消过受尽欺侮、忍气吞声的日子,却涓滴未感到高兴。对我来讲,活着和死了,早已没有甚么别离了,憋着一口气,不过是为了找到机遇痛痛快快地报仇罢了。
“如果半年前,我必会不顾统统地投入他的怀里,但当时……当时我早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又怎配他如许密意?因而笑了笑,道:‘周官人有一首《忆旧游》,奴家一向记在心上。本日相逢,恰好唱给各位听听,聊以扫兴。’吸了一口气,即兴唱道:‘记愁横浅黛,泪洗红铅,门掩秋宵。坠叶惊离思,听寒螿夜泣,乱雨潇潇。凤钗半脱云鬓,窗影烛光摇。渐暗竹敲凉,疏萤照晚,两地魂销……’”
“我心中一颤,暗想:‘本来他去章台园找过我,却不知我早已沦落风尘,屈身在这矾楼当中。’强忍泪水,接着唱道:‘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同时歌舞,唯有旧家秋娘,声价仍旧。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知谁伴,名园露饮,东城漫步。事与孤鸿去,探春尽是,伤离意绪。官柳低金缕,归骑晚、纤纤水池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风絮。’
“我摇了点头,瞥见门外灯光闪动,奋力推搡,便欲大声喊叫,他却摁紧我的嘴,将我抵在墙上,双眸闪动着凌厉的杀机,浅笑道:‘我数三下,你不老诚恳实地答复,就将你的心剜出来啦。’左手一拉,将我衣衿拉开。
“美成刚走,‘李师师’便神采乌青地冲出去,指着我格格厉笑:‘小娼货,这辈子你都别想赎身啦!只要我在这一日,就算他出一万贯,千万贯,也买不得你去!’抓起金剪对我又戳又扎,若不是李姥及时拦住,我就算不当场死亡,也必被她划破相了。
“他紧紧地抱着我,任由我宣泄,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燃尽了统统压抑的哀痛与肝火,和他捧首痛哭。他抹了抹眼泪,扶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一字字隧道:“妹子,从本日起,我毫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曲。统统欺负过你的人,从门口的护院,到龟奴,到老鸨……到赵宋的狗天子,我李灵萼都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曲既毕,四周喝采迭起,有的夸他词写得好,有的夸我唱得好。他听若不见,只是痴痴地望着我。我想着那句‘事与孤鸿去,探春尽是,伤离意绪’,内心更是痛如刀绞,泪水忍不住一颗颗滴落在膝上的纸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