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心中悬了数日的大石终究落地,举起酒杯,扬眉道:“那我就先谢过葛王了。等我奏凯返来,再与你狂歌痛饮,一醉方休!”
许宣摇了点头,道:“跳出掌心轻易,翻出五指山可就难了。”话音未落,远远地又见城门翻开了,雪尘滚滚,冲出一队人马,朝他们缓慢追来。月光照着那猎猎拂卷的旗号,鲜明恰是完颜亮的铁骑。
许宣从怀里取出一卷纸,顺手一晃,又收了起来,道:“我奉汗阿玛密旨,出城办事,快把城门翻开。”
这劾离保几个月前曾随许宣西征蒙古,班师返来后升了谋克,镇守城门,整天吹嘘太子的各种神威,此时重见其面,吓得七魂去了六魄。众金兵闻言面色齐变,纷繁伏身跪倒。
完颜乌禄放下酒坛,从怀中取出一卷纸,恭恭敬敬地呈与许宣,道:“殿下让微臣办的事,微臣已办好了。只是我遣人找遍了贝海尔湖,也不见刘真人与王国师的下落。”
到了昨日,完颜乌禄遣往贝海尔湖的密使终究返来了,风尘仆仆,连鞋底的雪泥也来不及擦拭,就急仓促地赶回密报,说找遍了贝海尔湖畔,也不见王重阳与刘德仁的踪迹,只见有一个宅兆似的圆顶冰屋,离着一个石碑,刻着“蓬莱活死人墓”六个大字。
劾离保那里还敢细问,忙迭声应是,亲身奔到城门边,批示世人翻开门,恭恭敬敬地列队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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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被浑沌所吞后,许宣恨火填膺,生无所恋,原想当即引军南征,疾风暴雨般毁灭宋廷,再将道佛各派尽皆除灭,以泄心头之愤。待得与苏里歌相逢,心头千折百转,终又窜改了打算,只想将苏里歌母女拜托给刘德仁与王重阳,断绝后顾之忧,而后尽快重返临安,报仇雪耻。等将那狗天子赵构、程仲甫等仇敌的头颅全都砍下,祭奠过父母亡灵后,再赶回上京,与李师师、完颜亮决一死战。故而秘令完颜乌禄,遣人将刘德仁、王重阳尽快请回太子府。
苏里歌嫣然一笑,泪珠却忍不住涌了出来。
苏里歌睫毛颤抖,想要浅笑,玉箸却倏然划落脸颊,低声道:“我甚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安然安地返来。”在他唇上深深一吻。咸涩的泪水在他们舌尖泛开,如烈火般卷引满身,燃烧着五脏六腑。
此时马车奔驰,已驶入了一片树林。暴风鼓励着帘幕,月光班驳,忽明忽公开斜照着苏里歌泪珠盈凝的双眼,莹白的脸如敷霜雪。
马蹄如潮,越来越近。苏里歌心如刀剜,柔肠似绞,甜美、痛苦、哀痛、惊骇……如怒海般将她卷溺,难以呼吸。蓦地一把推开许宣,嫣然道:“飞过吉塔山的雄库鲁,你该飞向更高的天空了!”
“驾!”完颜乌禄挥鞭疾抽,四匹骏马抢先疾走,车轮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狠恶地颠簸,几近像要散架了。
就在袋口收拢那一刹时,不知为何,她竟有种激烈的预感,就像上空纷扬飞舞的花瓣,就像林间将欲融尽的残雪,此时此夜,将是她与他的永诀。
许宣道:“你别忙着承诺我。此事说大不大,却极其凶恶,稍有不慎,只怕还会扳连你满门,你且考虑清楚了,如有疑虑,现在便可起家回宫,我毫不见怪。”
许宣喉咙窒堵,早已想好的临别话语此时一个字也记不得了,从怀中取出那支翡翠玉笛,塞入她的手中,哑声道:“苏里歌,我一旦报得大仇,立即便返来找你。你把天上的星星留给了我,我却没甚么更贵重的能够给你,只剩下这支玉笛,另有你送我的海冬青。不管相隔多远,只要你吹起笛子,罗荒漠的雄库鲁就不会健忘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