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山林与宅院,承载了他童年统统的欢愉回想,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都能牵动内心最深的悸痛。返来多日,始终不敢登门,怕的便是触景伤情。想不到今宵追逐白玉蟾,误打误撞,终究还是来到了这片悲伤之地。
那朱砂痣白衣人从怀中取出一个乌黑丝袋,敞开朝下一抖,骨碌碌滚出五个男人,胖瘦高矮皆有,五花大绑,嘴里都塞了布条,满脸惊骇骇怒。朱砂痣白衣人指尖轻弹,震开五人绳索,将此中一个络腮胡子的麻脸大汉拉了起来,作揖道:“屠师公朱紫难请,鄙人三次登门都见不着一面,只要出此下策,冲犯之处还望包涵。”
“蛇文?”许宣一凛,酒顿时醒了大半,莫非洛原君找的棺材竟与“炼天石图”有关?那么白玉蟾跟踪他的目标呢?莫非也是……转头望去,心中一沉,白玉蟾竟然不见了!得空再与胡三叔多说,传音道:“让公甫好好审审钱老三,定要将他问个底儿掉!”夺路疾奔而出。
山林里一片乌黑,再不见当日歌乐十里、华烛彩灯透明如昼的盛景。
暴风吹来,火线台阁檐下,灯笼摇摆,忽明忽公开照着横匾上的“慈恩园”三个大字,那是许正亭亲手题写,并由许宣架着梯子挂上去的。
“公子爷,老爷被官兵抓走前,让我回临安取一件东西,说那东西干系到许家高低的存亡。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出城,就被官兵追上了。老爷说,那物藏在一个极其隐蔽之地,你如果逃得出去,切牢记得去取出来。那处所……那处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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懊丧已极,顿住脚步,转头四顾。疏影横斜,花香扑鼻,右火线灯火光辉,亭台楼阁掩映于密林假山之间,极其熟谙。
莫非父亲托洗琴去取的相称首要之物,就藏在这伙房的灶里?
慈恩园!
此时天气已全黑了,湖面上只要星点灯火。白玉蟾凌波踏步,径直横穿西湖,朝孤山掠去。
只见三人提灯进了屋,为首的是个身型颀长的白衣人,眉眼如画,唇边有一点朱砂痣,鲜明竟是那日在乱葬岗上见过的洛原君侍女。许宣心头一凛,又奇又恼,想不到竟在这里又撞见她们。旋即觉悟,洛原君既与李师师、完颜瑶勾搭,天然早已对他这“金国太子”的出身了如指掌,突入此处,必有启事。当下屏息静看。
朱砂痣白衣人道:“恰是。鄙人初来乍到,不知屠师公身价多少,想是定金太少,触怒了尊驾,抱愧之至。不知这回够了没有?”拍了鼓掌,别的两个白衣人变戏法似的端出两个红漆木盘,每个盘上都垒了十六个大银锭,少说也有五百两。
凄风冷雨,暮色沉沉,一转眼竟已过了酉时。他四下扫望,模糊瞥见一道红色人影正朝西奔掠,当下更不游移,全速追去。
临安的元宵灯会乃是每年最为热烈的时节,万户千家张灯结彩,四夷番客歌舞朝拜。连续五夜,满城百姓秉烛玩耍,大小寺院都成了观灯的好去处。为了吸引旅客,北里瓦舍灯红酒绿,彻夜歌舞;食肆店铺也挂出各种别出机杼的华灯,争奇斗艳。南至龙山,北至北新桥,四十里霓光不断。宫城内更有各种构造彩楼,极尽新巧;琉璃灯山,光焰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