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成熟风味的美妇人佯瞪了杜禹一眼:“就你嘴甜。”
她问这话时面上无悲无喜,心中亦安静非常,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执念太深,再多的妙语也不能化解。她亦执念太深,心知正路而不肯回返。
杜禹脑筋不断转着,见贞书胸膛垂垂好久都没了起伏,忽而就言道:“当年他曾留信给你,我脑筋一热给烧了。”
方丈眯眯笑着:“小僧多年前曾与夫人有过一面之缘,或者夫人早已健忘。”
贞书开口已是颤音:“这玉隐法师是你们白塔寺的和尚?”
贞书抖抖索索着双手欲要将茶碗送到嘴边,送着送着双手一软那茶碗便掉到了地上碎成一堆瓷片。方丈又道:“师叔并没有过执意要进凉州城的志愿,进城塑身皆为小僧之意,若夫人不肯意……”
她仍撑着那口气,一口气出了几进大院,门外杜禹带人等着,她却连看也不看一眼,一人在前走的缓慢。杜禹带着轿夫要半跑着,才气追上她。
自窦明鸾身后,她虽与他不在一府,不是伉俪,但只要他兵戈返来,给他洗衣洗头洗脚,照顾他糊口起居,向来不假于她人之手。自从二十年前那夜在运河边别过玉逸尘,她便不闻不问,就仿佛她的糊口中向来没有过玉逸尘那小我一样。
她定了定神思,一步步往前挪着,直挪到了桃树下才转头望那金身。小沙弥取了椅子来,她便坐在那桃树下看着。内里垂垂繁忙起来,嚣声四起,梵音阵阵,来往的僧侣们行动轻巧,却无有一人来相扰。
那小沙弥端了杯茶来,贞书接了在怀中抱着,茶水的热气透瓷而出暖着她渐寒的身材,与她六合之间无处诉说的悔与罪,和从分开他就无处可消解的孤单,二十年来为了孩子而维系的那一口气垂垂消逝,她连坐在椅子上都感觉累,恨不得就此灰飞烟灭,离开这*的躯壳好离开对本身的厌憎。
他始终没有自傲,因为他晓得,当他与玉逸尘同时站在她面前,她选的必定是玉逸尘。
二十年畴昔了,她竟然梦到了玉逸尘。
她信了杜禹的话,觉得玉逸尘真的死了。
小沙弥又搬了把椅子来,桃花正盛的树下,一僧一俗相对而坐,贞书才问道:“这些年他身材一向可还好?”
贞书启唇欲要问:我当初送来的簪子现在去了那边?
“不成!”贞书摆手道:“他当不起,你可明白?”
方丈还是笑着:“若夫人敢言大哥,小僧这六七十岁的人可如何活?”
别离二十年,她在凉州抚养孩子,熬着等那孩子长大,曾不知多少回想要在梦中与他相见皆是徒然,那天夜里她一人睡着,半夜便见玉逸尘还是当年的容样,先是陷在潭乌黑的焦油,接着那焦油燃成一团红色的焰火,那焰火垂垂燃旺变成了金色,他端坐正中垂着眉眼,在她哭出声的那一刻昂首,悄悄唤了声:“贞书!”
贞书终究又哭了起来,这回虽只是嘤嘤不竭低声的哭着,可杜禹却能听到那无助嗓音中的悔与撕心裂肺。她哭了好久才道:“我觉得他死了,我一向都觉得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