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州往甘谷城的路可不好走。”普修寺的配房中,韩千六在灯下点头感喟,“黄大瘤死了,李癞子服软,本觉得再没事了,如何还被摊到这桩差事。唉……”
韩千六看着韩冈诚恳听教,兴趣一下变得极高,更是说得口沫横飞:“伏羌城那是甘谷水【今散渡河】汇入渭水的处所,这第四程便是沿着甘谷水向北去,三十里到安远寨【今安远乡】,再三十里方才到甘谷城。杨太尉在大甘谷口修得这座城,把全部甘谷都括了出去,少说也稀有千顷的上等良田。
陈家的田产遍及秦凤路的五州一军,其能动用的人力,起码在秦凤是个惊人的数字。而秦州城中的几家市口良好的出售吐蕃特产的商店,以及面向蕃部的大型商号,证明陈举需求时还能动用蕃人的力量。与京中的联络,在各处城寨中的人脉,通过对陈举摆在明处的气力的剖析,他所能动用的手腕韩冈能够做到心中稀有,现在他独一担忧的,就是父母和韩云娘的安危。
“爹爹不消担忧。”韩冈安抚着,“孩儿当今与吴节判交好,如有甚么事情,他总会帮手担待着。县尹现在也不过是出口闲气,不会做得过分。摆布就是一趟押运,避是避不过的,先走着看罢。”
韩冈展颜笑道:“爹,你也看到黄大瘤的了局了。陈举权势虽大,在孩儿眼里也并非无懈可击。只要没有后顾之忧,孩儿有的是手腕应对。”
当时为了能在西夏人反应过来之前,将处在计谋要地的甘谷城——当时还叫做筚篥城——筑好,秦州的六个县几近是全民动员。秦凤经略司一口气从秦州集结了七八万民伕插手,韩冈的大哥去了甘谷城工地夯土,而韩千六也被告急征召起来运送粮草。
韩千六笑道:“三哥儿你不晓得,从陇城往三阳寨【明天水渭南镇】的第二程这小六十里地太难走了,都是在山夹缝里,没得地歇脚。以是到陇城后须先歇上一夜,第二天四更天不到就得上路,一鼓作气光临夜时才气赶到三阳寨。”
甘谷本是筚篥族世代所居,甘谷城刚修的时候也还叫筚篥城。不过十几年前他们给党项人逼走了,换了心波三族来占着。现在甘谷有一半的地是他们的,另有一半他们也想贪掉。传闻现在正闹着呢,三哥儿你通过甘谷的时候,说不定还会碰到些费事。”
“哪得那么功德?!才二十里地出头如何歇?还是四更天上路,巳时前能在落日上镇歇个半刻,再急脚赶过裴峡去,约莫酉时能入伏羌城【明天水甘谷县城】安息。”
“底子就是要绕个大圈子,多走上百十里地。”韩冈对秦州到甘谷的这条路,体味得就这么多,“并且渭水和藉水都不是一条直线,河道在山间盘曲多变,看起来近,走起来却远得很。”
“谁让孩儿获咎了县尹。”韩冈也是苦笑,“自来仕进都是瞒上不瞒下,都恐怕事情捅到上面,妨了自家升官发财的路。但军火库一案被州里截了去,死的、办的都是成纪县中的人。县尹是以吃了很多排头,少不得一个失策之罪,当然看孩儿不扎眼。”
这些天来,韩冈对有关陈举的谍报着力刺探了很多,解撤除了一些较着夸大扭曲的信息,陈举所具有的明面上的气力,韩冈大抵上都已经有所体味。而既然看到了冰山暴露海面的部分,那埋没在水下的暗影也逃不过明眼人的追根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