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月白确切是有太多太多的遗憾，但是她顿时就要死了，这些遗憾却全都是不能与人说的。她只能极力睁大眼睛，用余下的一点力量看着站在床边的男人，打趣般的开口道：“昔日，我在宫里曾听皇姐盛赞你‘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令她临镜必叹......而后，皇姐与南平郡主更是为你反目.......”
天子细心看了看，不由又赞了一回女儿孝心，随即心疼的伸手捋了捋女儿鸦黑的鬓角，疼惜不已：“那里就要你如许紧赶慢赶了？太医都说了，你母妃这病只要埋头养着便好了，你尽管放下心来便是了。”
毕竟是，运气无常，期间滚滚。
真正的“铠甲生虮虱，万姓以灭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姬月白却很快便收回了目光，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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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是，他竟是可贵的叹了一口气，语声轻缓的问道：“那么，你另有甚么遗憾吗？”
直到现在，那柄尖刀仍旧未曾卷刃，还是插在心上，每动一下都是鲜血淋漓的疼，那些回想更是历历在目：
没比及女儿服软，张淑妃内心颇是不悦，脸上不免也跟着显出一些儿来。她抬了抬眼皮，看了姬月白一眼，指了指一侧的椅子：“坐吧。”
她曾见过，贫弱的兵士或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脚不断蹄的奔赴火线，他们从不畏缩、不畏死、不贪生，始终奋不顾身。但是，刀刃刺破他们的精神就如同裁刀划过纸片，铁蹄过处，尸首堆集成山，热血积聚成海，白骨曝于山野。
满室明光, 亮得出奇, 乃至连氛围里潮湿的青草花香都是仿佛跟着涌了出去。
“实在是，有些遗憾啊......”
张淑妃：“.....”她瞧着姬月白这模样就气闷――真是连句聪明讨喜的话都不会说！
死在新朝将立的前夕，死在那位结束乱世的新帝目光下，死在那明丽的春光里。
遗憾？
她病得太久了, 病得形销骨立，病得容色暗淡，就连声音也落空了少女的清脆柔滑。但是，此时现在，她的声音里还是带着些微的笑意：“我晓得你......”
她也曾见过，中原膏壤千里，却无鸡鸣，更无人声――那是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源远流长，也曾风骚含蓄，埋过多少英魂，百年来都未颠末如此大难。
姬月白睁大了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姬月白便一声不吭的坐下了，那模样真是用心装出来的乖顺。
太惨了，惨不忍睹。
张淑妃作为“病人”，这时候天然起不来身，但是其别人却还是起家接驾的。姬月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状若偶然的往立在一侧的翡色处扫了一眼。
姬月白的喉咙还是干灼如火烧，她咽了一口口水，只感觉每一个字都是从石缝内里挤出来的甘露，但她还是极力往下道：“再厥后，传闻你摈除北蛮，光复失土，我亦心神驰之，只恨如许的人物，我却从未有幸能一睹真颜......”
然后, 一向紧闭的房门被人推了开来。
只听帘拢轻响，便见着天子阔步进了殿。
姬月白有些吃力的眨了一下眼睛, 将目光移向门口, 想要晓得这究竟是临死前的另一个幻觉, 还是真的有人来送她最后一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