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十年七月初三日,曾国藩和李鸿章会衔上《拟选聪慧后辈赴西欧各国肄业折》。该折提出"拟选聪慧小童送赴西欧各国书院学习军政、船政、步算、制造诸书,约计十余年,业成而归,使西人善于之技中国皆能谙悉,然后能够渐图自强"的建议。此建议被朝廷采取。同治十一年七月,中国有史以来第一批公派留门生由上海乘海轮赴美,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各派出一批。每批三十名小童,总计一百二十名。
曾国藩将弟子领进艺篁馆,在中间一张小方桌边坐下。桌面铺了一块白布,上面摆了几样糕点,屋子里早生好了柴炭火,暖融融的,仆人过来斟好两碗热茶。
"那……"李鸿章略停半晌,嬉笑着说,"弟子愚陋,实在想不出了。"以李鸿章的敏捷,莫说两层启事,他一口气说上十层八层都不要紧,但他成心不说了。一来他素知恩师城府极深,恩师心中的意念不是他能等闲道得出的;二来他要在恩师面前保持着谦虚请教的长辈形象,宁肯不再猜下去,请恩师见教,也不要逞强显能,使乖卖巧。这也是李鸿章磨练出来了,恃才自大的淮军魁首,畴昔对这一点是想都不肯去想的。
"长毛平后,我曾希冀国度马上复兴,谁知捻乱又起;捻乱平后,能够措手了,不料又产生津案。在措置津案时,我已力尽神散,自知不能再有任何作为了,而朝野又对津案的措置分歧甚大,一时髦难望弥缝。复兴何时到来,看目前情势,实难预卜。然天生我辈异于流俗者,就在于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知难而进,乃至知其不成为而强为之。数十年来,我知办事之难,在民气不正,民风不厚,而君子心厚民风,其始实赖一二人默运于渊深微莫当中,而厥先人亦为之和,天亦为之应。我与贤弟,恰是属于这一二人之列。我力求先正己身,同时亦大力培养一批人才,培养一批好官,将他们当作种子,等候他们着花成果,实现天下应和的局面。可惜此事办得并不胜利,而后尚须贤弟不时自发一身处天下榜样的职位,并且还要多多培植人才,援引好官,到了普天之下都来应和的时候,民风天然窜改,康乾乱世当可重睹。这是我要与贤弟谈的第二点。"说到人才,李鸿章一贯最服曾国藩的知人善任,因而趁机问:"恩师,弟子经历有限,又常带兵兵戈,得空穷究,对当今一些首要人物都乏真知灼见。恩师向以识人精微著称,是否可将他们略加批评,以便弟子心中稀有?"曾国藩听后沉默着,好久不作声。
"你不晓得,我的脚已肿了好几个月了。"曾国藩把脚伸前一步。"俗话说男怕穿靴,女怕戴帽,这脚发肿是一个极坏的前兆。""不要紧的。我回保定后,为恩师寻一个专治此病的良医来。"李鸿章谛视着曾国藩伸过来的脚,安抚道。
"行!"曾国藩利落地承诺,"如果来岁这批斑竹还能如此枝繁叶茂的话,我必然送六十根给你。你六兄弟一人十根,这里还留五十根,我五兄弟也一人十根。"这句看似随随便便的话中,包含着如何的交谊,李鸿章一听就掂出来了。他非常冲动地说:"谢恩师!""喝口热茶吧!"当仆人来到石桌边,将本来的冷茶泼去,换上热茶时,曾国藩对李鸿章说,"少荃,你晓得我为何如此爱好湘妃竹吗?""因为此竹是恩师故乡的特产,恩师看着它,如同回到了故乡。"李鸿章不假思考地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