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餐后,江面上已是黑漆漆的一片。江风吹打着浪涛,收回一阵阵浑浊的巨响,座船在水面高低浮动。曾国荃在船舱里就着灯光,拥被读书。时已深夜,船上统统人都已进入梦境,劳累一天的船工收回卤莽的鼾声。看看灯油将尽,曾国荃伸了个懒腰,预备着脱衣睡觉。
"李老二。"喝了几口酒后,曾国荃以畴昔虎帐中的称呼叫李臣章,"岸上是些甚么人,要不要送点水给他们喝?""不要了。九帅,"李臣章凑过脸去,嬉笑着说,"卑职特为恭请你老练我家里去住两天,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老说。" "你家离这里有多远?"
赵烈文著《能静居日记》同治六年玄月初旬日的日记录:"师自言……亲族贫窘者甚多,虽始终未一钱寄老婆,顾身膺朊仕,心中不免缺点。复得九舍弟乎笔宽博,将我分内应做之事一概做完,渠得贪名而我偿素愿,皆意想所不到。""师曰:吾乡中无大木,有必坟树,或屋舍旁多年之物,人藉觉得荫,多不肯卖。舍弟已必给廉价为之,使令者则从而果断之。树皆松木,油多易蠹,非屋材,人间值一缗者,常常至二十缗,复载怨而归。其从湘潭购杉木,逆流三百余里,又有旱道须牵拽,厥价亦不啻数倍。买田价比平常有增无减,然亦致恨。"曾国荃在弹劾官文以后,日子过得很不舒心。前向与捻军兵戈,新湘军败得溃不成军。宦海对劾官一案一片讽刺,都说贰气度狭小,居功自大,朝廷也感觉他做得过分了。曾国荃处在表里夹攻当中,遂借口伤疾复发,去官回里了。回到荷叶塘以后,他用从安庆、江宁掠来的金银广置庄田,大兴土木,大夫第修建得庞大庞大,耗去近十万银子,令湘乡士绅闻之咋舌。平素家居挥金如土,统统都讲究豪华、气度。他嫌湖南的信笺不好,派人带八百两银子进京,将琉璃厂的宝贵信笺一扫而空,惊得那些老板们瞠目结舌。他本身也感觉有点太鹤立鸡群了,怕招致兄弟侄儿们的痛恨,因而瞒着大哥,在离黄金堂五里外的处所建起一群楼房,取名丰富堂,作为送给大哥的礼品。又建一座屋子,取名有恒堂,送给国葆的嗣子。又将黄金堂予以改建,改名万年堂,安设国潢一家子。国华的妻妾住白玉堂,不想再动,因而他又送二万银子给纪寿。如许,兄弟侄儿们同声赞美九爷的手足情深。但周遭数十里的百姓则怨声四起。因为曾府兴建如此多的高楼大厦,需求大量的合抱老树,而这些老树多数长在坟山上,仆人家都不肯砍伐。曾国荃把四乡头面人物请来,要他们帮手。这些人谁不想奉迎?便硬逼着老百姓砍掉从祖父辈、曾祖父辈传下来的坟山大树贡献曾府。百姓们敢怒不敢言,暗里里无不恨得要命,都盼望新建的楼房遭雷打火烧。这尚在其次,最让曾国荃头痛的是两件事。
"午后有几个兄弟在荻港镇上见到你老。我听到这个动静,就当即来了。""不错,你还没有多大窜改,有三十了吧!"曾国荃抓着李臣章两只健壮的肩膀,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