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墨客满脸悲忿，环顾着围观的人道，“没了笔墨，让我如何摆摊写信？如何赢利还你们？……你们这清楚就是巧取豪夺！”
心有所感，堆栈伴计那张对劲洋洋的脸在楚凡眼中垂垂就与王廷试那张肥脸堆叠了起来，他扒开人群，走到那家伙面前，取出一块半两重的银子重重往地上一扔，喝道，“这位公子的账我替他会了，承担拿来！”
他这么一问，黄太冲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攥住楚凡的手忘情地说道，“非也非也！亦仙兄所言，恰是愚兄日思夜想的……愚兄也是一向以为自古邪不压正，阉竖倒行逆施，必遭天谴……来！我们痛饮一杯，为扫荡阉竖贺！”嫌酒杯太小，他干脆换了大碗。
街边一家小堆栈门口，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墨客，被堆栈伴计好一顿排揎，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他眼睛本就已经潮湿，现在饱含着庞大的眼神一霎不霎盯着楚凡，看得后者直起鸡皮疙瘩，讪讪地问道，“太冲兄，难不成我说错了甚么话？”
楚凡听得也是感喟连连，想到王廷试也是阉党，不免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他本是御史黄尊素的宗子，黄尊素乃是赫赫驰名的“东林七君子”之一，身为言官，一向战役在对抗阉党的第一线，深受魏忠贤嫉恨。客岁东林干将汪白话被逮下狱，魏忠贤趁机罗织罪名，将已经罢免回籍的黄尊素逮入诏狱。
那墨客见有人互助，欣喜交集地掸了掸衣袖，躬身长揖道，“余姚黄太冲，多谢兄台援手。”
站在一旁的楚凡被他这巧取豪夺打动了——本身何尝不是被巧取豪夺？
“痛快！痛快！”一口饮尽大碗中的酒液后，黄太冲有些放浪形骸了，手舞足蹈地高呼道，“亦仙兄，你我一见仍旧，不如学那桃园故事，结为同性兄弟如何？”
以是从余姚解缆到现在，黄太冲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挨了多少白眼，别说不敢敲登闻鼓，就连递状纸都是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他老爹那位御史同事更是在收了他状纸后连夜把他送到张家湾，恐怕他落入了东厂番子的手里。
但黄太冲咽不下这口气，千里驰驱进京，就这么悄没声气的归去他实在是不甘心，以是滞留在了张家湾筹办再找机遇。
此时他被那伴计骂得浑身都在颤抖，颤抖的手指指着伴计道，“你们也忒黑了吧，前些日子我摆摊赚的大子儿赚少啦？……不就这两天没甚么买卖，竟然就打起我那方端砚的主张来了……另有没有知己？”
不过他倒是晓得魏忠贤必死无疑的，以是鼓励黄太冲道，“阉党所为，天怒人怨，今上尚在潜邸之时，聪明睿智便已天下皆知；现在御极，哪还容得宵小肆意妄为？太冲兄尽管扣阍，必有所得！”
他是个没出过门的小墨客，一时不察，竟被偷儿把装着银钱的顺袋给偷走了，这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想走也走不了了，只得在街上摆摊帮人写信，哪知这几日门前萧瑟，缺少了堆栈的房饭钱，便上演了刚才那一幕。
“死穷酸！没钱你还住甚么店！……甚么？还想要承担？你特么都欠了半拉月房钱了，这破承担能抵得了？……你滚不滚？再磨叽信不信爷大嘴巴子抽你丫？”
楚凡行礼道，“登州楚亦仙，些许小事不敷挂齿。”心中却在嘀咕，黄太冲，好熟谙的名字，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