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值寺人凑上前来答道：“听万岁爷说，就这二十四只盘子，烧制的工价银就费去了六万两银子。”
“啊！”高拱一惊，昂首望着冯保，看到那张白白胖胖的脸和那两道又冷又硬的目光，他真恨不得痛骂一句“你是甚么东西”，然后拂袖而去。但这里是乾清宫，加上这宦官又说他是传旨来的，高拱只好压下火气，撩起袍角朝地上一跪冷冷地回道：“臣高拱接旨。”
高拱答复：“还是二米粥，给我换只碗。”
“冯公公。”
“是的。”
高拱指了指碗上的春宫图，啐了一口骂道：“你看看这碗上画的甚么劳什子，叫人如何吃得下饭。嗯？”
小火者见怪不怪，摇点头答道：“不是主子驳您老的面子，这乾清宫里，实在找不到一只没有画儿的碗。您老看看桌上的这些碗碟，哪一只上头没有画儿？”
“不，这是鄙人的建议。”
“跟前另有谁？”高拱问。
“臣遵旨。”高拱硬声硬气答复。
小火者答道：“孟公公在司礼监值房里。”
张贵神采白煞煞的，明显还没有从凌晨的惊吓中规复过来。“皇上现在和皇后、皇妃娘娘在一起，”张贵一脸笑容说，“皇上拉着太子爷的手，在哭着说话儿呢。”
“两位阁老，用过早餐了吗？”冯保问。一进门，他就发觉氛围有点不大仇家。
高拱恨不得把这些盘子一股脑儿掀翻在地摔个粉碎，但听出张居正的话中却有调侃他的意义，不由得脸一沉，反唇相讥道：“你我方才吃的这顿早点，也够乡间小户人家一年的用度，到处打小算盘，皇上的威福安在！”
“冯保？”高拱像被大黄蜂螫了一口，恨恨地说，“他如何也在那儿？”
“方才卑职已经讲过，病从火，人自娘胎出来就带了火毒，一小我只要重视降火，就能包管大病不生，以终天年。自古神医如扁鹊、华佗，另有孙思邈的《令媛方》，张仲景的《伤寒论》，讲的都是祛火去邪的事理。而祛火去邪之大法，第一条就是要清心寡欲。皇上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再辅以汤药，病情就必然能够好转。”
“这也是皇上的旨意吗？”高拱逼问。
张居正内心忖道：“你不早就明白表示了态度吗，这时候又何必来假惺惺地收罗我的定见呢？”不满归不满，但答复极有分寸：“为剿除韦银豹、黄朝猛带领的叛民，皇上已下过两道旨。期限剿除的话，不但兵部、内阁咨文多次提起，就是圣旨上也慎重说过。如何匪焰愈剿愈烈？依仆之见，督帅既然不作窜改，但李延也好，俞大猷也好，都应当谕旨切责，略加惩戒。”
“元辅想给他们升级措置？”
冯保重又坐回到张居正身边的椅子上，眼睛盯着茶几上的果盒，冷冷地问：“高阁老，你哪来这大的火气。”
“是你滚还是我滚，现在尚难预感！”
“可不是这话儿，”看到高拱急得邪火直蹿，张贵更加慌炸了把儿，“皇后也说要走，可皇上就是不让。”
“用过了。”张居正欠欠身子，客气地一笑。
“冯公公，你是宫内的白叟，在司礼监十几年了，同高阁老也打了四五年的交道。莫非还不晓得高阁老的为人？皇上俄然犯病，我们做臣子的，内心头都不好受。这时候，恰好你一挑逗，高阁老的气话不就脱口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