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他出去。”
冯保接着说:“传闻皇上想从云南买铜铸钱,工部右侍郎钱普上本奏说不成。”
“那里有好转,上午又闹了一次险。”
说到这里,母子二人都会心肠笑起来。这时李太后叮咛侍女送来一些茶点。吃过后,李太后命在花厅里奉侍的内侍都尽行退下,然后对朱翊钧说:
“元辅有何事要奏?”
“甚么,张先生,他在那里?”
“钱普是这么说的。”朱翊钧对铸钱一事一向耿耿于怀,此时趁机发牢骚,“朕固然准钱普所奏,停止购铜,但仍感觉,钱普是小题大做。”
“元辅讲的这番事理,朕也晓得。但朕虑着两万斤铜铸不了几个钱,还不至于引发铜钞贬值。”
“不知母后要问何事?”
“朕正筹办下旨,将带头惹事的叫花子十足抓起来严加惩办,再申谕五城兵马司,限三日以内,把统统叫花子逐出都城,一个也不得漏网。”
“钧儿,看你这身衣服如何穿的?龙袍下摆都打皱了,你身边的那些牌子,是如何摒挡的?”
朱翊钧如此风雅,竟要拿出私房钱来救抚哀鸿,这一点令张居正大为打动。他枯涩的眼窝里不由溢出热泪,哽咽言道:
“张先生积劳成疾,依儿来看,一时可贵病愈。”
“宫女如何啦?”李太后神采突变,肝火冲冲说道,“你不要忘了,娘怀你的时候,也是一名宫女!”
“这类事儿要重视,当皇上的,最要讲面子。”李太后说着,又问,“传闻上午你在恭默室会晤了张先生?”
“他的病有好转吗?”
瞧着儿子的窘态,李太后扑哧一笑,挖苦道:“没有没有,看看你那张脸,都红得像灯笼,快奉告我,你瞧中谁了?”
“太医!”
“他究竟是甚么病?”
“有这么严峻吗?”朱翊钧惊诧问道。
“娘早就想抱孙子了,”李太后动情地说,“迎儿既怀上了你的孩子,你就得给她一个名分。”
李太后听罢神采大变,说道:“从没传闻痔疮是绝症,如何就没有救了?”
一听皇上为昨日的发怒表示歉意,冯保心头一热,答道:“皇上这是说那里话,宫里头出了这大的失窃案,不要说骂老奴几句,就是动一下家法,也是应当的。”
朱翊钧不喜好王皇后,这在宫里头早已不是奥妙。李太后始终包庇着王皇后,也曾将小两口叫到慈宁宫调剂多回,朱翊钧明里唯唯诺诺谨遵母命,回到乾清宫还是我行我素,不肯与王皇后同房,李太后也拿他没有体例。这会儿李太后又提起这档子事,朱翊钧硬着头皮答复:
张居正说了这半日的话,早已坐不住了,他很想就着椅背躺一躺,但又怕失了人臣之礼,硬撑着挺直腰板,忍着愈来愈烈的疼痛问道:
“还没审出来。老奴按皇上的旨意,让张鲸审理此案。他拘拿了五个牌子,拷问了一天,也没问出个子午卯酉来。”
“你如许做,京畿的老百姓就会说你是一个好天子,张先生也会为你感到欢畅。”李太后说着眉头一蹙,又忧愁地说,“张先生的病总不见好转,这不是功德儿。”
“天下钱数畅通者,分金、银、铜钱三种。银少,金更少,市道买卖,多以铜钱为主。但铜钱究竟铸多少为好,由户部宝钱局专职其事。铜钱与银锭的比价,视铜钱多寡而论。若铜钱铸得太多,则鄙薄不值。国朝以来,凡朝廷严循钱法时,则物价便宜,反之则腾贵。如永乐天子享祚时,五吊铜钱值一两银子,一吊钱可买五只鸡,或一担谷米。到了英宗朝代,因为铸钱太多,铜钞贬值,一吊钱只能买一只鸡。银子代价稳定,仍然是一两银子买五担谷米,但买一担谷米的铜钞却由一吊涨到五吊。如此一比较,等因而二十五吊铜钱才值一两银子,无形当中,铜钞贬值了五倍。如许一来,最亏损的是市民百姓和靠俸禄用饭的文武官员。老苍内行中,很少有银两,平常买进卖出,利用的都是铜钱。官员们的俸禄,夙来分本质俸与折色俸两种。本质俸是谷米,折色俸分银与铜两种,比例是三分银,七分铜。铜钞一贬值,官员们一个个苦不堪言,平常能买一只鸡的钱,现在只买得回一把小葱。如此一来,俸禄低薄的中基层官员,另有更多的无品秩可言的掾史,不要说过有酒有肉的好日子,就是只求菜饭一饱,也得精打细算。以是说,钱法实乃干系国计民生的底子大法,皇上作为一国之君,务必带头遵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