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七又急仓促进了前院。一阵风来,吹得一池荷花乱摇,满池的蛙声也突然响成一片。表情忐忑不安的张居正感到有些累了,因而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书房。躺在垫着杏黄软缎的竹躺椅上闭目养神。蒙眬中,他感到跟前站了一小我,一睁眼,又是游七。
徐爵眼巴巴地望着张居正,恨不能从他脸上看出甚么锦囊奇策来。张居正问:“冯公公在宫中多年,分缘必然不差。”
“贵妃娘娘初听折子时,还感觉高胡子像个顾命大臣的模样,及至比及冯公公把张先生的阐发讲出来,贵妃娘娘如梦初醒,才看出高胡子的险恶用心。”
王篆向来话多,别人说一句他说十句。张居正对他这弊端攻讦过多次,但他就是改不了。
外人皆言公与阉协谋,每事相通,本日之事,公宜防之。不宜戍卫此阉,恐激成大事,倒霉于公也。
“既非嘉奖,也非贬抑,据实批评罢了。”王篆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想了想,接着说道,“这位何心隐,除了谈学问,还喜好批评朝政。”
“冯公公读给皇上与李贵妃听了。”
“是,茶具也都拿来了。”游七答。
张居正不置可否,转头看了看莲池那边葡萄架下的竹笕。接着问王篆:“我让你探听的事儿,可有动静?”
“明天听辅台讲过,多年进步京会试,曾与何心隐有一面之交。但何心隐本身却对这段来往只字不提,他只是说,辅台是一名满腹经纶力挽狂澜的人物,有宰相之命。”
王篆不知秘闻,仍有些担忧地说:“传闻刑部的折子,皇上已送出让内阁拟票了。”
“你且不要管这很多,只据实转告就是了。”
“让他们出面,向李贵妃讨情。”
“是。”
事发俄然,张居正也担忧出不测,忙问:“你没有带侍从?”
张居正揉揉惺忪的眼睛,随游七走出版房穿过花厅来到花圃。张学士府一进七重,第一重为门屋,过门楼顺次为轿厅、大厅、女厅,女厅后是一个约占五亩地摆布的花圃。再接着是三进的上房,构成两个三合院,接着又是一座用骑楼连接的高敞弘大的四合院。以花圃为隔,大学士府的前半部分是公事会客、宴聚堂会之所,后半部分是内眷家眷居住之地。大学士府的书房有两个,一个在客堂之侧,三进五楹,是大书房。另一个在四合院内,与他的寝室相连,是小书房。
“混账!”
“啊,”徐爵略一思忖,问,“这个有效吗?”
王篆一愣,猜疑地说:“皇上方才批旨准行高阁老的《陈五事疏》,同意照票批朱,总不成这么快就窜改了吧。”
“何事?”张居正问。
在天寿山住了两夜,张居正第三天回到北京,因路途气候酷热,张居正中暑了,上吐下泻,只得躺在家中养病。实在他的病并没有这么严峻,皆因眼下高拱与冯保的争斗已到白热化,他想躲避,以是称病不出。说是谢客,他只是把不想见的人拒之门外,如有亲信官吏前来汇报事体禀告时势,他则会晤如常。
张大学士府中的这座花圃,在都城士人中很有一些名誉。皆因这学士府的前任仆人——那位致仕回了姑苏故乡的工部侍郎,本人就是一个造园的妙手。五亩之园并不算大,却被老侍郎弄得“几个楼台游不尽,一条流水乱相缠”。循廊渡水,一步一景;景随人意,动静适合。园子中几处假山,塑得巧,看去险。积拳石为山,而作为胶结物的盐卤和铁屑全数暗隐,这类浑然天成的苏派叠石技能,实在让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