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张居正微微点了一下头,答道,“元宵节后,不谷的右眼俄然变坏,看东西模恍惚糊的,现在读奏章、拟票,全凭一只左眼。”
“传达皇上旨意,要缓慢去云南购黄铜两万斤,以做大内铸钱之用。”
“为何不能见?”张居正问。
冯保的话点到为止,但张居正已听懂了未尽之言。近两年来,朱翊钧对他的礼遇超越以往任何时候,但至心请教的态度却大不如畴前。就说元宵节那天夜里在午门城楼,朱翊钧固然服从他的建议减免天下积欠赋税,但较着心不在焉。冯保本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短长人物,他早就看出皇上与张居正密切无间的君臣干系只是大要,内里早已呈现了裂缝。他与张居正两个可谓皇上的左膀右臂,任谁失掉对另一方都是不幸。单从好处上讲,冯保就不肯让张居正垮掉。以是,他方才的话意在提示。张居正思忖了一会儿,便摸索着问:
“不谷身材不争气,扳连太后与皇上。”
“依老夫察看,皇上与太后两个,对你得病固然都很体贴,但内心头的设法却并不一样。”
“小老儿还说一点,大人一向解不出大便来,且大便口常常带血。”
王神仙看罢病,便在游七的带领下下楼开汤头药方去了。寝房里只剩下张居正与冯保两人。冯保瞧着张居正蕉萃的模样,晓得他体力很难对峙,便想着要告别。但两人见上一面也不太轻易,心中该有多少话要说,故又舍不得顿时分开。张居正看出冯保的冲突表情,加上他也有很多内心话要说,便主动言道:
冯保并不答复这个问话,只绕题儿答道:“这事儿,外头已有了一些传闻。”
“是有。”张居正在被窝里挪了挪身子,神采稍稍有些不天然,问道,“你是如何晓得的?”
“首辅大人再不要吃任何补药了。当年,大人帮手皇上初创万历新政,第一步是振衰起隳,整饬吏治惩抑豪强,清算驰驿清查庄田,这几样对于朝廷来讲,无一不是泻药。是以,几年下来大见服从。现在,大人的身材同国事一样,唯一能做的不是补,而是泻,这也算是振衰起隳。”
不知不觉,张居正在积香庐住了一个多月,这期间,固然他的夫人以及儿子们隔三岔五来这里看望,但一向陪侍摆布的,却只要他的管家游七。不是他的亲人们不肯来奉养汤药,而是张居正嫌他们碍眼,不准他们常来。看看已到了仲春下旬,泡子河边的柳树都爆出了豆粒大的绿芽儿,太阳底下拂面吹来的风暖融融的令人舒畅。但是,疗治了一个多月的张居正,病情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减轻,近几日卧床不起,连说话都感觉没有力量。
“张先生,你千万不能如许想!”
“从你的药方,便能够猜测出你究竟得了甚么病,是不是无药可治的绝症。”
张居正也不再对峙下床,丫环找来大迎枕把他的头部垫高,就这么半躺着。游七搬来一把太师椅挨着床边放下,请冯保落座。
“岂有此理!”
“已在楼下坐着。”
“何故见得?”冯保问。
约莫是元宵节早晨旁观鳌山灯会偶感风寒的原因,第二天张居正就头痛胸闷四肢盗汗,周身酸痛起不来床。皇上闻此动静,派了寺人来家慰劳,并下旨给张四维与申时行两位辅臣,要他们多分担内阁平常政事,严峻事项仍须前去纱帽胡同叨教首辅裁夺议决。